周末,母亲约见,说想要喝茶,我答应了母亲。
喝茶,四君子茶居,没有太多闲人,白天更为冷寂,母亲更希望在这样的地方和她的儿子一起喝茶。
四君子茶居,阳光可从窗棂透进,让雅致的空间多了明亮。母亲的额头被阳光照射,额际垂落的几根银白的头发因此显得刺眼。她用自己的双眼看着两个星期都不曾见的儿子,眼神贪婪而怜爱。我在她如此的眼神中沏泡佛手,我将那一盏滚烫的茶从青花瓷的盖碗倒入玻璃的公道杯中。我不经意的抬头看母亲,一种灼痛从拇指和中指传到大脑,这是我会泡茶以来第一次被灼痛。
母亲不知道我的手指灼痛立在半空,她开始絮语,絮语着我的从前。她说我小的时候很听话,什么事情都听她的;她说我家还养过一条黑色的狗,但后来因为村里禁狗于是被活活打死,我还为此痛苦;她说那条狗死去以后,他们煮了狗肉,我啃着它的后腿却忘掉了哀伤。青花瓷的盖碗在倒完茶后,轻轻放在茶盘的一角。我用双手端起斟好的茶递给母亲,虽然心里埋怨她和父亲的残忍,但却只是在嘴角笑笑。
母亲接过茶,闻闻茶的香,说这茶香。我说这是佛手,据说能够消食化气,在吃多了狗肉的情况下,喝一杯这茶能够消解狗肉的烦腻。母亲听完,知道我在说她,于是也笑起来。那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不听话吗?我问母亲。母亲点头说记得,于是又开始絮语,专门数落我从前的不光彩,诸如跟着一帮野孩子跑到很远的地方,害大人们四处找;又如在那个经济紧张的年代,他们都舍不得吃早点,却每天给我一个面包,我却因为不爱吃,沿上学的路将面包揪成碎屑,丢撒在路边;又说到我最大的不孝,说我喜欢当着孩子的面给她颜色,把孩子吼得不敢亲近她。
我听着母亲的絮语,想起自己的那次离家。我杠着军绿色的背包,坐在一列运新兵的火车上,爸爸第一次为我哭是那个时候,妈妈则哭得更为伤心。我告诉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好哭的,三年而已。母亲说,如果不是为了让我有一个工作,不会让我远行。我呵呵的笑,其实我知道自己的远行只是为了离开,只是自己倔强的心不喜欢束缚,只是我以为男人不能永远活在父母的影子中。但我只是呵呵的一笑,母亲直到现在也还说我没有亲情。
我想起后来自己有了家,于是顾家多了些,和母亲也很少交流。我又想起最近工作多了些,虽然和母亲每天都通电话,但说的总是两句而已,而母亲却两个星期没有看到她。我知道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牵挂。
“妈,这两个星期还好吗?”我问母亲。“还好,一切老样子。”我知道她会这样回答。
喝茶的下午,我沉浸在她的絮语和午后阳光的慵懒中,但我也只是习惯的微微笑着听她说话,偶尔才插下嘴。
人老的时候想说的东西多,但许多话也只想对自己的子女说,却又忧心会扰乱了子女的生活。
母亲约我喝茶,女人本来话就繁琐,老人的话也更多繁琐,对于母亲来说,或者更多的是希望在说的时候多看看自己的孩子。我静静为母亲泡茶,手指烫出血泡,却依旧将一个下午的茶静静的为她浸泡。对于母亲,我不曾多尽自己的孝道,却在她年迈的时候诧异和震惊于她额际白发的光芒,我的手指因此被烫伤,灵魂也随着手指的烫伤而疼痛。
我陪自己的母亲喝茶,用了一个下午来倾听她积淀了许多日子的絮絮叨叨。这样流去的时光犹如大海泛起的波澜,可以让人永生沉寂在它的沙滩,只愿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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