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妹妹叫雪扬,是么?好像你不太提起她……”
(一)
夕阳下,树影斑驳的小道上,那葱郁的梧桐伸着厚厚的枝叶在夏日的风里摇曳。看似骄傲,却又微微地颓废颔首。太贴切我那时的心情,所以,一直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一刻也不曾忘记。
也许,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画面,永不磨灭地镂刻在自己的生命里。
然,我们谁都回不去了。
曾经的美好,不羁的青春,只会在岁月的光影里摇摇晃晃,不肯离去,梦里萦绕着出现,亦不是原有的姿态了……
(二)
突然,想起那次,我从琴房里晚归,回宿舍的路上,被你拦住:“好啊,扬扬,小丫头片子,为躲我,怕请客跑到这琴房了……”莫名地被你拽了胳膊要出门,我惊吓连性急,一个耳脖子打在你脸上,你是谁呀,耍流氓呢?
还记得当时你懵顶惊呆的神态,定定地看着我因气急而涨红的脸,嘴里还喃喃地说;见鬼了,天!竟有这么像的人。我听到那些话,知道误会了,把我当成了扬扬,我和妹妹,是双生花。
刚刚跨进大学的校门,就出了这样的岔子,心里闷闷的,丢下发愣的你,回了宿舍。在紫百合的日记里写下了一段话:梦寐以求的大学里,并不是我想像的那样美好和神往。竟有这样的疯子,而且是很帅气的高大男孩子,可惜了。为什么我一来就要背负上她的影子,雪扬太飞扬的性格淹没了我很多年。我始终是太沉静了,没有一点声响。像一潭静水,没有风吹皱时的那一丝温柔的波纹。“我是姐姐,”这四个字曾一度压抑着我的一切,这是宿命也是对妹妹的疼爱,更是做姐姐对妹妹的那份责任。
在校门口的西餐厅里,扬扬笑得一塌糊涂:“子建,这是我姐,今年刚进来,一样艺术系的,不过是搞音乐的。不想你们认识这样的戏剧化,像电影里的片段。”扬扬像欢雀一样嚷着,姐,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子建,也是我的学长,呵呵,以后也是你的学长喽。跟我一样,搞美术的。
我清楚地记得你说的第一句话:恩,仔细看还是不一样的,你的神情里有一丝寂寥,眼眸里有一种哀愁,你,不快乐么?可是扬扬眉宇间是飞扬的,是开心的。名字太贴切了,姐叫雪静,妹叫雪扬。原谅我的冒昧,今我请客!
“我和姐最好区分的,她右肩上有一块蓝色的胎记,而我没有,小时候,我妈分不出我们俩,都是看胎记才认得的。”
我根本插不上话,索性吃着东西听你们俩讲,像是听着与我无关的故事,可又与我紧紧相连,你说,不用看胎记,以后也能认出你们俩,因,眉宇间的一丝感伤就能看出……
(三)
还记得,我们翻墙去铁塔公园看荷,画荷么?一片碧绿的翡翠间,一朵朵红色的睡莲,从泥沼的浅池中昂然抽出,开出了一句句美丽的音符,仿佛无视于外围的污浊,高洁雅致,淡泊人间。
你们画荷,我赏荷。我心醉入了美景,景入了你的画,而画入了你的心……看到你画的一幅佳人赏荷,看到了上面的一段话:静静的碧波旁,是谁在临水梳妆?袅袅的倩影,如瀑的青丝,荡进了一池碧波,搅散了水中的明月,醉了满径的花香。且如“一砂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且叹“一情一相思,一世一相见。”
而扬扬的一幅荷花图里,除了那朵朵清雅的荷花,碧叶,还有一个少年在里面作画……旁题有小诗:
朱颜碧墨放池畔
舞袖挥毫对玉莲
尽态极妍宛若生
一脉幽香把君难
两幅画放在一起,三人心间都明了,都不曾说什么。我看到夕阳下的小道,一些细小的素白小花在青草间晃动,颤抖,微风吹过时,一闪一闪的,如同树上抖落的点点星光,有种让人心疼的光亮。我们沿着池塘的边沿往回走。
湿露上来了,鞋面上沾满了露珠和青草,树枝上的露水落在脸上,有种沁人心肺的冰凉,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我们漫谈着生活中的过往,还有一些迎风消散的浅白记忆。而如今,那时的谈话和往事,也成了我最掂念的记忆,在心里早已长成各自的风景,而且,日益繁茂了。
学校的走廊里,树荫下的长椅上,隔墙的公园荷塘边,校门外的西餐厅里,到处都留下了我们仨欢快的身影,日子流苏般而过。那心间时隐时现的感情纠葛,也在痴痴地长着。
“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香消在风起雨后无人来嗅……”一曲《暗香》被我弹得支离破碎。恍若间,看到夕阳的余晖里,端坐着一个寂寥的你,面对着一池的碧荷,无从下笔……
“雪儿,你眉宇间的纠结,什么时间能平展?让人有种心疼的感觉,让我给你带来块乐,医你心里的顽疾,好不好?”
小小的被窝里,裹着扬扬和我,甜甜的私密话在姐妹间穿梭,“姐,你知道么?我很喜欢子建,他人很帅气,没有别的男生那种油腔滑调,对人很亲和。可是我看到他的画里有很多的你。姐,你也喜欢他么?你要是也喜欢他的话,我就不会跟姐姐争的,我退出。姐,这些年,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我不能再去夺了姐姐心爱的人……”
“雪儿,你好傻!爱情是让来让去的么?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件物品?一个礼物?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你什么都可以让着扬扬,唯独爱情不能,懂么?”
(四)
大礼堂里金碧辉煌,一场大型的演出在这里盛演。一曲《暗香》伴我的《独舞》,闪烁的霓虹,伤感的旋律,一会低沉,暗哑;一会激昂悲跄……随着旋律,舞出了孤单,舞出来落寞。舞出我千般愁绪万般悲哀。思绪拂过心田,相逢的一点一滴穿梭在脑海里,孤单地行走,想你疼惜的眼眸,如风般的温软轻叩如梦的心弦,世事的无奈,可知我的独舞为哪般?我的吟唱为何人?是否如我一样想你在风中,月华如水相思如梦……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别人都看到了我的风采和光芒,可有谁望见我滴落的一枚清泪在腮边……后台边,扬扬还有很多同学递着鲜花,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我知道这是我一生当中最光彩的时刻,而你却递上一方手帕,要我试去腮边滴落的泪。粉红的颜色,上面就简单两个字;惜缘!
一个小小的黄木盒子里,珍藏着我青春的光芒和骄傲。一方手帕,一叠艺术照,还有你送给我的那幅画……转瞬间,迷雾升腾,模糊了我寂寞的双眸。那种在心底溢满的幸福感氤氲了全身。
我明白了人为什么会喜欢旧的东西?因为上面有时间,我轻闭眼睑,可分明还是看到夕阳下,端坐荷塘边手持画笔的你,满脸的寂寥和落寞……心里,蓦地一阵疼痛,疼得无以复加。
(五)
当一个人在亲情和爱情之间作选择时,往往牺牲的是爱情,无视妹妹的眼底的哀伤,去尽情享受爱情带来的欢乐和幸福,我根本做不到。
尽管我一样地深深爱着子建。
“扬扬,我要去南方打工,挣点学费还能贴补家用,你要好好把握子建,姐爱的人还没来,别想太多……”
“子建,我要去南方了,假日里多陪陪扬扬,还有我爸妈,谢谢你的照顾和关爱,我走了,替我照顾好扬扬……”
站台,是一个细腻多情的女子,可是也承受不了太多离别的泪水。子建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十指相扣得很紧,生怕我这一去,对于我们的爱会是一个决别。
六月的天燥热无比,子建拉着我,向月台走去。仿佛怎样也走不出荆柯的“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跄,走不出“劝君更进一杯酒”的孤寂。
“姐,我跟子建要订婚了,你什么时间回来?”
“姐,我是子建,你什么时间回来?我还去接你……”世界这么大,我还是弄丢了你,再也找不回来了。姐,多么温暖又哀伤的一个词,它生生地钉在我的心里。我知道我们是回不去了,一定!
汝之素年,谁与锦时。我终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总将从身边悄然的离去。总有人在寂寞无人处神色暗然,内心充满落寞和寂寥。用我一生的疼痛能换来她俩的幸福,我无言无悔。
我轻轻合上木盒,把我青春的光华和骄傲,疼痛和心酸,都隐匿在这小小的木盒内,塞在床下面。
那一年,我十九岁。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