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缺少月亮这个名词,诗文与弦歌该多么乏味。
那么,请把所有的灯都关上,连同汽车的尾灯;
让一切声响都静下来,连同风凉后的咳嗽声。
世人都要梦回唐朝,在这月圆如玉盘的夜晚。
----题记
一
男人的气概不是表现在外在的霸气,而是表现在举重若轻和内在的力量。
在唐朝的月光里,风声在树间穿行,树叶落在石子路上,男人们的热情与才情全都挥发在诗歌里。有诗歌打底,才子们当然可以恃才放旷。他们个性鲜明,沉着傲气,有原则,肯坚持,内敛坚韧,一生从容,就算赤脚走在天地间,也保持健康的生存天性和与生俱来的悲天悯人的情怀。“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看吧,一片又一片诗的花瓣飘飞,一阵又一阵诗的雨滴洒落,无论身处何地,你都会沐浴在诗意的光辉里;仿佛无论走在哪里,你都会看到诗人们抑扬顿挫的朗诵声,为一个字捻断满腮胡须的身影。多好!那样的岁月里,人们仅仅在月光下吟诗而已。“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多情的人儿在神秘素洁的月光下沉醉,恬然不知归处。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为了一次出席,诗人们呕心沥血,苦吟了一生,他们羞于成为岁月的弃物。譬如,僧人是“推”还是“敲”月下那扇木门,贾岛硬是闭目凝思半月之久。送孟浩然到广陵,乘舟将欲行之际,猛然间听见汪伦在岸边击节而歌,船上的人顿时心潮起伏,泪湿青衫。古人们率真的诗性气质和放旷恣意的酣畅淋漓,该会让多少装模作样的今人汗颜呢。
二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纵然月亮底下无新事,人们还是要把过往的时日——或者叫做历史——打扮成小姑娘,在需要的时候让她出来巧笑倩兮,巧目盼兮。事本无对错,人亦不辨善恶,只是看你站在什么立场罢了。
比如,那个叫做武媚娘的女子。在幽凉的月光下,这位从秦岭古栈道逶迤而来的绝色妙人儿,在她纤纤玉手的捣腾下,多少悲欢离合的无奈沧桑,多少金戈铁马的血泪壮烈,都显得如此的条分缕析,不慌不忙。到头来只剩无字碑兀自高耸入云,你说什么对我都不再重要。站在皇权的至高点上荡秋千,用力飞翔太久,她终于累了。某一天,她用苍老的手抚摸着丈夫李治陵墓的石头,无语凝咽:“还是想睡在你的身边,踏实。”随行者莫不泪下。“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想想吧,到最后,武则天也只不过是一个想睡在丈夫身边的寻常女子而已。
月还在,别离开。此刻,只需要坐在静静的山头,枕着一枚清亮的月芽,思念一个白玉兰一样的女子。是的,她就是杨玉环。绝世美貌加上无边的才情,成就了那个叫做李隆基的男人对爱情的全部想象。只为心爱的男人千娇百媚是每一个女人的梦想,玉环何其幸运!华清池里雾气蒸腾,飘着花瓣的香气,丰腴的宫女拖着你沐浴后曳地的长裙,你就真的醉了。你醉了,甚至都不该醒来。不然那七尺白绫,唐玄宗宁可悬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长恨歌》的歌者,想必也是借了他们的爱情,把自己的寥落来轻轻传递。
三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油,点得月亮万古不灭?她在《诗经》里“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又在大唐“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此刻,我们静坐在生活面前,就像坐在一本没有打开的书边一样,对即将来临的一切充满热切的期待。每一个人都需要一个安放自己灵魂的地方。偏偏,这个世界给人们安身的地方多,安心的地方少。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在世人的眼里,李煜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他活得如此不安,这种不安与生俱来。何必把江山给我,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偏有着白皙的皮肤,满眼的无辜和幽怨,他在宋朝的脚步声中,人比梧桐落叶枯。大唐大唐!大唐就在安史之乱的刀光剑影里,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月光见证了一个王朝起于厮杀而又落幕于厮杀的全部过程,她失语了。原来那些在月下醉卧的可掬憨态,在松间俯仰的潇洒飘逸,也抵不过岁月苍茫,最后终化成世人无可奈何的一厢情愿。
舞台之上谁来登场不重要,要紧的是在站在台上的人能给台下的带来希望和生机。但那高高的所在,又有多少人能如履平川呢?
四
好雪片片,不落别处。佛家的风骨在唐朝的月光里如此的山高水长。玄奘为了求取佛经原文,从贞观三年八月离开长安,万里跋涉西行取经,终于到达印度。历时十七年,后著有《大唐西域记》。信念坚定的玄奘此一行,让佛教甚至人类文明朝前迈了一大步。那不是神话,那是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的一种展示与延伸。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这时候,我们开始惦记那个叫李世民的男子。不单是他丰神俊朗与处变不惊,最重要的是“贞观之治”所彰显的文韬武略至今让人念念不忘。
在皎洁的月光下,大唐的路延伸得很长很长。在这条漫长的通道上,李世民牵着“御弟”玄奘的手踽踽前行。较之沐浴在月光下金碧辉煌的宫殿,他们的背影更持久含蓄,更清静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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