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清明时节,168club(俱乐部)曾于西湖畔啸聚。
五人俱在,天南海北奔赴,这样功德圆满的一聚,自熊宝南下深圳定居后,已经许多年没有过。
我与她们四人,识于无形无状的二十岁出头,念着书,瞎谈恋爱,全然不计未来地活着。
因而也就理所当然地泡在一起看过很多场演出,喝过很多回酒,搓过很多次麻将,又且捎带着吐露过无数心事。
并没觉得多么沧海桑田转眼也就三十多岁,五个人里有的成了孩子妈,有的仍是老少女,难得聚首,各自偏安一隅,经营如狗的生涯。
所以这一聚,简直似偷欢。
然而也是这一聚的席间,才知道就连ice也要离开帝都定居杭州了。
我想起跟ice的相遇:百无聊赖的课堂,她把耳机递过来,“喏,你听听这首歌”,依稀记得那是一首粤语歌。
粤语歌里有一首《忽而今夏》,明亮的、昂扬的、少年般的声线热烈唱着“那是某年通宵达旦一个炎夏,如此过去”。
原来不止那一个炎夏,所有的日子,都是如此过去,都将如此过去。
还有前几个礼拜在蓝色港湾见了Ava,方知,她也要结束十余年的北漂生涯回到南方。
吃饭的时候她抱着象宝合影,象宝很喜欢她,一直对她笑。
这么投缘的两只,下回再见面,小姑娘应该听得懂大姑娘千山独往的旅行了吧。
于是那一夜我扳着指头算一算,这些年里离开帝都的朋友,两只手竟已数不过来。啧啧,真令人惊奇。
我与她们,曾彼此携手,以肉身、心血和时间供养那头名为“青春”的巨兽。
当然后来我也认识新的朋友,但那是不一样的。
新的朋友,只见到你过去生活的废墟和遗迹,就像是游客见过罗马城的阴影。
而青春昂扬的当下遇见的朋友,她们见过罗马。不,比这更甚——她们本身就是罗马的一部分。
她们参与罗马城的筑起,屏息见证过斗兽场里人与兽的对决,还有那些夕阳照耀在万神殿穹顶的辉煌时刻。
可是离散的关头终于还是到了。不是轰然作响,而是步步为营。
近几周,我上下班时的地铁读物是《斯通纳》。
这部小说关于某个大学教员平平无奇的一生,关于必败的人生本质,关于我们必将被唤起又必将被磨蚀殆尽的生命激情,也关于所有与虚无抗争的可能与尝试,以及此种抗争的绝对尊严。
烈日灼人的午后,我在学校花园的长椅上读完了它。突如其来的感伤令我无法动弹。于是我关掉了Kindle(电子书),静静听着头顶初夏的风卷起白桦树梢银绿叶片如同海潮,呼啸而来,呜咽而去。然后我才发现隔邻的长椅上坐着一对老夫妻,斯斯文文的,应该都是师大的退休教师,絮絮聊着血压啦过去的同事啦之类的话题,我想,他们有没有度过斯通纳那样波澜不惊却也不失暗潮涌动的一生呢?无论从事何种职业,人永远不可以失掉内在的激情,十八岁不可以,八十岁也不可以。
前日在学校泳池,听到旁边一个女生对她的同伴说:“他严肃起来的时候,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不知多好玩。”应该是在讨论心仪的男生吧。
扭头看時,果然,是两张无比光洁的青春脸。肯这样爱悦地谈及一个人,注定是年少时的事。而终于有一天,她们将不再谈论爱情。ice向来风雅,近年精研花道,说正在侍弄一种绣球花,叫作无尽夏。我喜欢这个名字。
endless summer(无尽的夏天)。那些与昔日旧友共度的青春,每每忆及,又何尝不是一场无休无止、想入非非的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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