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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心扉 蓝色恋梦

时间:2010/7/6 作者: 梨鹤 热度: 80804
  “生的意义,”路小野辗转在床上,一个人的房间,姑姑家,应该说是暂居的房间,人生无处不暂居。身子是在床上,思绪却飘忽很远,十八岁的双子座,本是开怀大笑的星座,却害怕孤独,又不得不面对孤独。
  
  孤独是一种什么呢?感觉像在牢笼里,拼死想冲出去,脱离它带来的恐惧与幻想,冲出去,又该迷茫,冲出去找寻什么?不知。
  
  翻开手机,已是凌晨三点,发了条短信给李默铭,心里一直在想他在想什么呢,在干什么似乎不重要,想什么,想自己没?“在夜间睡不着,我想打给你,却找不到原因。”手指一按发送键,一字一句,无需保存,已铭记于心。
  
  这世界有多少像她一样不眠的人们,人总归有一死,化为尘土,那是怎样一种情形?那现在的不开心又为了什么?当死亡到来的时候,什么名利,什么目标全是过眼烟云。为什么要活者,活着为什么?路小野很小的时候就这个问题一直想一直想,以为只有自己会这么想。十四岁那年在包谷地里与邻居家的小孩赵星聊天,说是小孩,辈分却比自己大一辈,也只小两岁而已。“对对对,"两人产生共鸣。赵星说:"我在想为什么是我妈生的我,我为什么是我,不叫别的名字。”“就是你叫别的名字,你还会想为什么不叫更另一个名字。”路小野回答,为自己的哲学自豪不已,却更加迷茫。一大片包谷在风中摇摆,长叶片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那是植物交欢后的痕迹。­
  
  夜是做梦的时间,不管睡着与醒着。天亮了,还得接受几千年沉淀下来的路----读书,为高分自豪,为低分失意。空荡荡的房子里有三个呼吸的物体:路小野,路小野的姑姑路无心,路无心的儿子倪毛毛,或许还有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蛐蛐,失恋的老鼠,路无心和毛毛在楼上看电视,姑姑肯定在想姑父,路小野想。早晨去界牌的时候,两人骑在摩托车上,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车穿过那片有些零星绿色的田野,那是冬小麦冒尖了,干净狭长的水泥路旁是两排高高灰色的水衫,完全不同与车后扬起的灰色,沧桑的灰色里裹着小小脆弱的生命。呼呼的风中传来路无心疲惫的声音:“他如意算盘打的好,让我当老妈子带着毛毛,外面红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小野想说是彩旗,却又缄默了。这是她第一次来丹阳,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有人家,有绿色,有树,静止了,时间驶向何方?为何有那么多矛盾纠缠?
  
  路小野低头看了看高数书,才上了半年大学就挂了科高数,想着儿时数学老师徐恒文还叫自己数学大师呢。那是一个矮矮的慈祥的中年男子,他孩子徐家宇在隔壁二班,他教三班,叽叽喳喳的同学私底下很是不屑:他对自己的能力都有怀疑,把自己的孩子给别人教,还指望我们班能高过二班?那时路小野所读的红叶小学三年级就三个班,她们班年年平均成绩稳坐第三,成为名副其实的三班。路小野撇撇嘴,什么样的老师我都照考第一,就你们这些猪脑子,同时也瞧不起那一见自己就微笑的徐老师了。
  
  回回神,默念:“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如果f(x)在闭区间……”叹一口气往床上一倒,不是智商不够,死人何苦为难活人?大堂中间的白炽灯眨眨眼:“我是无辜的!”李默铭心中自己占什么位置呢?或许什么都不是。路小野轻念着:“默铭默铭。是默默铭记吗?"­
  
  来丹阳快一个月了,姑姑口中那个红旗飘飘的姑父在路小野来的那天打了个照面,问了句:“哈尔滨冷吧?”不等小野回答,开车绝尘而去,以后在家吃了几顿饭就很少见了。将近过年,姑姑把小野的床从楼上搬下来,说了句:“过年你叔叔会回家来住。”姑姑说叫姑父很难听,她没有说‘要’,这其中的期待及不肯定小野不是不明了。­
  
  除夕,路无心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朦胧中赖在床上的路小野听见冲水扫地的声音。昨夜打雷把窗户都震响了,一股莫名的恐惧向她袭来,冲击那小小的心脏。妈妈吴嘉荫是知道她害怕打雷的,吴嘉荫曾骂她:“你这忤逆儿,雷不打死你。”路小野大声尖叫:“雷打死也比你打死好!”要是李默铭,或是别的谁,一个想象中把她宠在手心里的男子把她抱在怀里多好啊。起床后,看见姑姑眼眶内陷,眼红红的,似乎不是早起,而是一夜没睡,睡也未必睡好。“那白眼狼可能过年都不回家了。”路无心弓着腰清扫暴雨后的残迹,迎接新年新气象的到来,可是年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悲伤。路小野无言,平时呱呱乱叫她在别人悲伤的时候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煮鱼,年年有余。炒回锅肉。姑姑在忙,路小野打下手,油汪汪的回锅肉,白绿的洋葱,红色的新鲜大辣椒。“看起来就很吸引人,吃到嘴中?”路小野抿抿嘴唇。突然想到一句话:远处的白天鹅不如近处的一盘红烧肉。现今改为回锅肉吧,什么默铭,什么梦,眼前的,今天拥有的就是它了,好好享受吧。路无心又在打电话,气急语噎:“你你你你,跟老子回家过年,不然,不然,天打五雷轰。”还加上手指指天花板上蜘蛛网,跳了一跳的肢体语言。可惜倪远却在大年三十夜未归,可惜了路无心那桌好菜不敌冷空气冰凉。­
  
  初一,姑父倪远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径直去邻居家打麻将了,路无心一直坐在他旁边整理那些输过去赢过来的钱,倪远与牌友们高谈阔论,唯与路无心无言。两人相敬如冰,路小野看着倪远麻利洗牌的无名指上套着的黄金戒指,笑着说:“姑父,稀客呀!你手指上那东西还带着干啥?扔了吧!”一屋子的窃笑,倪远自动过滤掉后一句,答了声:“我成稀客了!”坐在蓝色跑车里的孟玮笑着重复:“稀客。”路小野是知道孟玮的,无心姑姑说他就一拼命三郎,在黑白两道多有认识的人,刚从铁窗后走出。­
  
  今日一见,路小野见他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目光炯炯。孟玮瞅了瞅这个脸微胖,身着水红色大衣的女孩一眼,长相平平,说话倒很有趣。“姑父,你去小卖部那边吗?载我一程吧。”路小野问打完麻将往跑车里潇洒一坐的倪远,“去去去,上车吧!”路无心把毛毛推上车:“毛毛也去买笔。”倪远熟练的打着方向盘,一手接着电话。电话挂了后,路小野笑问:“姑父我第一次来江苏,我不是稀客你是稀客。你不欢迎我吗?”倪远笑答:“欢迎欢迎。”“你让我姑姑守活寡吗?”“我在外面有事。”“正事还是歪事?”路小野步步紧逼,“当然是正事了。”倪远对答如流。“谁知道呢?”路小野对倪远的措辞很是佩服,一只身经百战的老狐狸,路小野终于败下阵来,撅嘴生气。孟玮从反光镜里看到路小野半真半假的笑靥,心想小姑娘不错嘛。“她说话像小沈阳的调儿。”一字一句关于路小野的话从他珍珠一样亮白的齿间吐出,却变成第三人称。­
  
  “她在哈尔滨那边上学。”倪远答道,超市很快到了,路小野推开车门下车,手悠闲地插在大衣里,摸着路无心给的钱,顿生一计。“姑父,没带钱。”倪远笑着从包里抽出一张红老头,“不够!”任性而坚定。是想多停留一会儿,让他注意自己吗?路小野不知,孟玮也准备掏钱递给路小野。本是一个幼稚的玩笑。“够了够了。”毛毛已走到前面去了,路小野一阵小跑赶上他,突然,一辆摩托车急急的刹在毛毛的后面,车轮摩擦地面巨大的刺耳声让路小野一惊,心停了一下,跑去像只老母鸡一样护着毛毛,这种不堪却又十分形象的比喻是后来孟玮告诉路小野的,“没事吧?没事吧?”路小野没了油嘴滑舌,急急的问。“这么吓人呢?”毛毛甜甜的小声音起起,朝着路小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与自己无关。倪远在外“忙”,路无心在邻居家打牌,来丹阳,路小野多和毛毛一起数天上飞过的浮云,听毛毛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好无聊啊。路小野以一个小大人的口气训道:“无聊什么?好好学习,挣大钱。”“那又有什么,反正都会死的。”毛毛漫不经心的答道,路小野不禁心头一颤。摩托车上的男子说着什么,路小野听不懂这儿的方言,但路小野知道他说是毛毛在车路中间,是毛毛不该在车路中间。小卖部里打牌的人一下就聚了出来,他们似乎从去年也许更久以前就在那儿了,似乎专门守候在马路边等待马路给他们带来惊喜以增加饭店后谈资,现在终于等来了。后面堵了一些车,车上的人或冷漠如冰或不耐烦地大按喇叭,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浮躁,事实上他的时间并不赶。路小野想起那句相聚是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禁哑然。­
  
  毛毛没事,路小野想叫那人赶紧走,她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同的人不同的处世方式不同的性格。孟玮,倪远从车里下来,路小野回头看到他们背后的阳光,这种场景路小野在某个时空像见过一样,暖暖的。孟玮冲着路小野笑了笑,安慰她没事。­
  
  倪远来到那男子面前,他仍不识趣的争辩着。一拳干净利落地砸破头盔,摩托车被撂倒在地。孟玮一脚飞出,将那人踢出老远,男子狼狈的逃到小卖部里,人们连忙闪开,这是一场不容错过的好戏。路小野看到红红的液体从头盔里流出,孟玮仍不住手,哦,应该说是脚。路小野大喊道:“孟玮,别打了!”孟玮振了一下:她知道我叫啥,是路无心那个心机重重的女人告诉她的吗?却不听,你是当心这人被我打死吗?心里更不爽了,继续拳脚相加。倪远叫住了他。路小野心疼了一下,为什么我说话你不听,当我只是小孩子吗?你不知道我担心你再次走进铁窗吗?只不过见了两次面的人,路小野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可笑。赌气转身拉着毛毛走进了超市。孟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折回身又踹了男子一脚,她这是瞧不起自己吗?莫名失落的坐回车中。
  
  车驶向那座百年古桥,桥看管世间百态。倪远说:“你今天杀气真重。”孟玮点燃了支烟,吐了一口烟雾,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烟雾中遥远。“是吗?”懒懒答道,“那女孩……”话未说完,倪远笑道:“路无心的侄女路小野,怎么,瞧上了?”“去你妈的,还没发育完全呢,路无心不是你老婆吗?”“是我是他老公。”倪远得意的笑了:“你不是和龙英打得火热吗?”“龙英。”孟玮想起她那尖细的高跟鞋,浓厚的眼影。女人是衣服,他的人生不知已有几个龙英。­
  
  车停在一家叫“旧梦重温”的宾馆门前,招牌闪着耀眼的彩灯,即使是白天也那么绚烂,诱惑而悠远。孟玮走过大理石铺就的地板,脚步声穿过午后的阳光。在331门前停了一下,敲门的手疑迟了一会儿,转身离开。门突然开了,一个偏瘦的女子耷拉着人字拖,脚趾涂成极具诱惑力的黑色。黑色是媚的,还有一丝淡淡的哀愁和倔强。“我听出你的声音了!”龙英望着这个自己一直等待的清瘦男人,他有着鹰一样犀利的眼睛,熟睡在自己身旁时,却如孩子一般嘴角微翘。那委屈的模样让自己深深陷入,毫不犹豫的斩断与其他男人的来往。“是吗?”孟玮笑着转身,削长的手指插入她那浓密的棕色卷发中,龙英软软的手环住他的腰,隔着一层纱衣,丰满的乳房在孟玮胸前磨蹭。孟玮扬扬嘴角,将她横抱,走入房间……­
  
  “几号回去?”孟玮拿出黑色打火机左手挡着风,右手拇指熟练地点燃一根烟。“抽一根烟少三十秒寿命。”路小野一本正经地说。“是吗?那我得更加努力多抽几包。”孟纬笑谑地透过烟雾看着路小野长长的睫毛。“你……”路小野气急,从孟纬手里抢过烟,学着他准备点燃。“干什么?”孟玮吼道,把烟打飞到河塘里。“不是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吗?我想当神仙不行呀?”他笑了:“什么都是你说的,好了好了,天快黑了,丫头快回去吧。”说着伸手想揉揉小野那扎着高高马尾的黑发,却被路小野躲开了:“别叫我丫头,我都成年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夜在他们身后偷偷笼罩。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仿佛已经认识很久了。和这个小姑娘在一起真让人轻松啊,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开怀的笑过了。孟玮不知,在学校被那帮孩子围着骂野种。小小愤怒的拳头砸落那个叫徐然的小胖子的一颗门牙,自己也鼻青脸肿的回到家,推开门看见那个叫吴水一的女人像剥了壳的鸡蛋被一个庞大的身躯压着,拿着花瓶朝那团肥肉砸去。陌生男人边穿衣服边骂道:“你小子也是这样来的。"拿出几张老人头扔给吴水一,走到马路边,钻进暗巷里的那辆小车中,绝尘而去。吴水一面无表情的穿好衣物,收起钱,走进厨房。小孟玮走到她跟前:“他们骂我野种。”吴水一淡淡地答道:“你本来就是野种,咱不管别人说什么,名声值几个钱。来,今天想吃什么?”孟玮跑开了,那一刻,他知道拳头是管用的。水一看着倔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孟凡,你的儿子跟你一样,让人恨。­
  
  路小野坐在窗前,写着《又是一年春花烂漫时》:淮水边,柳青青,柔戏水,杨花飞,飘似云。­
  
  兰舟上,轻歌漫,锦似霞,舞者歌,歌者歌。­
  
  妾抚琴,君举杯,琴不曲,杯又杯,无它故,眼前物,数尺远,抓不住,世俗恶,诽语急,数尺远,天涯路。借着酒,哪管他,身份殊,哪管他,未来路,哪管他,万人口。且贪得,红纱帐,一夕欢。­
  
  妾泪盈,君执手:必不负!妾低泣:但只求,莫相忘!妾是草,君是珠,今一夕,一生刻,现时起,心已死。君泪涟:王孙子,又如何?欲厮守,心爱人,不可得。愿为你,摘下玉,脱掉锦。愿为你,永扮着,淮水边,吊鱼人。妾语急:君言此,情何堪?切莫说,为妾何,妾无需,君委屈。君莫莫:余非此,莫错意,只是想,两相随,天地间。妾掩笑:有此言,不枉妾,日日思,夜夜念,但你我,身份殊,终究是,无善果,垂钓人,亦倦烦,苦为食。君大愕:钓一江,闲情致,何来苦?妾不语,巧笑兮。­
  
  家书传,归语重。垂钓梦,终是空。执妾手,语切切:家母病,孝为先,等余归,余暂回,借此机,与家父,道明白。妾嘻笑:怕只怕,君此归,大有获,妾浮萍,此前事,皆是戏,无他故,只为财。君面凝,转而愤,拂袖去。妾静望,默默念:愿君归,一生好!­
  
  廿年瞬,君发白,庭前花,开又谢。眼朦朦,往夕梦,年少狂,细想去,太负你。归去寻,已沦为,淮水边,一青冢。今膝下,子孙绕,当年归,如你言,大有获,宰相女,结发妻。心气你,与之拜。回想来,罢罢罢。初遇你,兰舟上,烟花灿,今春到,花飘飘,抬眼望,你含笑,回首时,泪涟涟,回首时,泪涟涟。­
  
  写完之后自己趴在那哭泣,被自己所假想的女主人公感动。这时毛毛笑着跑进来:“姐姐姐姐,你看。”手心里拿着一只碧绿的玻璃球,像捧着稀世的珍宝,“姐姐姐姐,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咦,你怎么哭了呢?”“哪有,眼睛进沙子了。”“这么绿,叫绿色心扉吧,每个人都有一颗晶莹的心,只是有的人把它显现出来,因此不被世人所理解。有的人怕受伤,所以把它埋藏。毛毛,你是哪种呢?”路小野看着窗外发芽的大榆树,“我不,我捡的,我就要叫水晶宝宝。”毛毛不满的说道,路小野指着玻璃球:“好的,你叫水晶宝宝,它叫绿色心扉。”“姐姐赖皮。”毛毛嘟着嘴。“水晶宝宝。”“绿色心扉。”“水晶宝宝。”“绿色心扉。”……大榆树上的麻雀扑腾着翅膀飞到另一棵树上去了。­
  
  九月份,林大校园里的菊花开得很惨烈,在道路旁肆意的绽放。路小野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在浩浩荡荡的新生大潮中,她不紧不慢地拖着行李,偶尔停留一会儿,换换发酸的手。九月的天还很热,路小野却穿了一件高领毛衣,被晒得汗流浃背,两眼发晕。早些看看天气预报就好了,一厢情愿地以为北方就该很冷,还想着是不是穿太少了,这下可好了,成了名副其实的汗人。路小野愤愤的想,随手把行李一扔,往树阴下一坐。眯着眼睛看天上的白云,过了不知多久。一个声音响起:“同学,你中暑了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路小野看见那团棉花糖似的白云被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好看的眼里溢满了关心,路小野皱皱眉,既然你爱心放滥,想当新时代的活雷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秋天还能中暑?你的手空着怪可惜的,帮我把它们运到9号楼吧。”“好的,我叫李默铭,大二的经管院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叫我。”路小野现在回想起来,恨极了李默铭的好好人姿态,恨极了他的多管闲事。­
  
  再见到李默铭是几天后的迎新会上,到处都是穿着绿军装的新生,路小野坐在观众席上看一个又一个的领导表演,听着与自己无关的致词。“下面请学生代表李默铭讲话。”那个西装笔挺的秃头男扯着鸭子般的声音宣布:“大家欢迎。”接下来李默铭说什么路小野完全没有记得,只是听到前排后排的女生都在窃窃私语。回开完路小野独自一人走在回寝的路上,天气没有来时那么热了,听见后面有欢快的说笑声,回过头看见李默铭在一群绿色间笑着说:“大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路小野车过头去急步回寝,她不想用孤单去面对别人的欢声笑语,听见似曾相识的对白,路小野暗骂李默铭的虚伪。哪知李默铭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同学,还记得我吗?”“你说过要帮助我的是吗?”路小野笑问,“是啊!”李默铭一头雾水,“那跟我走吧。”林大食堂有五层,一大排窗口前摆着四方形铁容器装的饭菜。路小野也不看,挨着打了六个菜,把那卖菜的小女工和李默铭吓了一跳。“我能帮你什么,要带回去吗?”自从认识这个女生,李默铭就忍不住想要多了解她,那天看见她在那么热的阳光下却穿那么多,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帮我吃了它们吧。”路小野认真的说,“长那么瘦真让人受不了!”李默铭笑了,于是两个人对着一大桌子的菜开始了胡吃海造。路小野一点都不拘束,为自己的恶作剧喝彩。哪想以后这顿饭成为她生命中奢侈的回忆。“李默铭,是你一定要默默铭记吗?”“对呀,你一定要记住我。”李默铭也幽她一默,算是习惯她这种有点玩世不恭的生活方式。
  
  回到寝,有个女生直截了当的对路小野说:“你决得你配去招惹李默铭吗?他是林大的风云人物,家世好,品德好,什么都好,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地方能去和他匹配的。”路小野记得这个女生,那天她在楼下指挥着几个人搬这搬那,穿着小裙和尖细的高跟鞋,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路小野笑了:“是呀,你听过‘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你听过‘天鹅想吃癞哈蟆肉’吗?你太多虑了。”女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路小野转身的瞬间脸上满是淡漠和凄然,为自己精辟的比喻骄傲不已。­
  
  夜半,路小野无眠,想着生与死的距离,想着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想着世间百态,想着曹雪芹那句“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宴终散场。悲喜千般同渺幻,古今一梦尽荒唐”。­
  
  一天周末,路小野独自坐在图书馆六楼,看着外面飘雪的北国,看着冰场那对配合密切的情侣。既使摔倒也成了无上的乐趣,只因有爱,只因热爱。时间慢慢腐蚀少女娇俏的容颜,路小野经常冒出这样的念想,常常莫名的懊恼不已。想着这不知延伸向何方的人生。踩着轻盈的脚步走在饱满着书的书架缝中,好奇里边是怎样一个浩瀚的世界。三维空间与一维时间构成的点,我在哪个卑微的点上?­
  
  “我叫路小野,家住海南三亚浮阳安生村五组,电话号码15104675943。QQ号1179245514。大家没事不用认识我,孔老夫子曾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像我这种既是女子又是小人的小女子就更难养了。还有就是我家那儿你们如果想去旅游的话,我给你们当导游,打八折,欢迎你们去促进海南的GDP,谢谢。”在别人说要和大家作朋友,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团结努力等美好措词的新生会上,路小野如是说,满座哗然,接着掌声笑声响起,陌生而疏离的气氛活跃不少。“很有个性!”“很真。”“锋芒毕露。”座下王越和刘萧翘着二郎腿评道:“就是黑了点。”­
  
  明天就要回去了,路小野想着上学期的光荣事迹,她多希望李默铭没有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出现过。这时孟玮拿着张报纸进来,“小野不错呀,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的东西能印成铅字。《哦,我现在住在3号楼529!》。你写的,对吧?”孟玮扬着手中的报纸得意洋洋的问,路小野停下收拾行李的手接过报纸看到自己的文章被登在第一版上,醒目而招摇。“你读的中文系,对吧?我都看完了,那个赵梨鹤好逗。像你一样。”­
  
  ­“有些数字,你注定对它敏感,喏,像现在,3号楼529,我现在占它的八分之一,却偏偏排名老九,个中的曲折与数字也有亲密的关系,数字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你的出生年月,你的身份证号,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这些随机产生毫无规律的数我们能把它牢牢记住,只是因为背后有些喜悦的哀伤的无厘头的无奈的小故事。­
  
  从西南部的贵州来到东北部的东北林大,我和父亲坐在飞机上看底下的云彩,想象着大学的多姿。­
  
  “赵梨鹤,3号楼529。"那个可爱学姐的声音传来,领着父亲和我去宿舍,从此我和你结下了不解之缘。在忙碌的新生大军中,下床的那个女孩边铺被便问我喜欢什么。我答了声喜欢吵架。是的,吵架,我和一个好朋友一见面就开战,估计她现在正在农大啃鸡腿呢,我俩一致认为吵架能增进感情,能发泄,能亮嗓。都市里的人们彬彬有礼,礼貌而疏离,当我来到这儿,谢谢,对不起,再见,你好等书本中的词频频出现在人们口中。我陌生而好奇。在家打电话接到电话我们开口就:“喂,你哪位?”而不会说“你好”,这个绅士而美好的词。下床的女孩笑了:“你这叫啥爱好,我可不喜欢吵架。”我也笑了,笑自己的无厘头。“你家哪儿的呀?”女孩的妈妈问到,“我家贵州的。”提到自己的家乡,心中自然有着别样的情思,于是很兴奋的说了很多很多,女孩着急了:“说普通话!”女孩妈妈笑着说:“她说话声我挺爱听的,可就是听不懂。”一句话把我逗乐了,多可爱的母亲。于是我转用蹩脚的普通话,女孩仍说:“说普通话!”我委屈说道:“我说的是普通话啊,贵普话!”­
  
  国庆我被松花江的河风吹进了校医院,那时甲流肆意横行。我把枕头都哭湿了,体温飙到39度,医生急了,一直用药物帮我退烧,529那几个可爱的女生轮番来看我,搬脸盆,送吃的,交话费,有个女孩去医生那儿要来酒精帮我退温,用纸巾一点一点擦我滚烫的身体。叫我怎能不感动?­
  
  海鸥生病住院了,我很着急,却只是着急,她们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提议给海鸥唱支歌,于是一首《祝你平安》从千里之外的3号楼529传到贵州水城的某一间病房里。“海鸥妹妹,祝你早日康复。”“海鸥妹妹,祝你天天开心,不要老说无聊哦。”她们拿着电话跟海鸥——我的妹妹说着祝福的话,虽然从未谋面。又何须谋面?温情在电波间传播,就我怎能不感动?­
  
  “好闷哪,开窗通风透气。”“冷,吹感冒了咋整?”“闷,多通风把病菌冲淡,预防甲流。”“不行,我们这屋是没有甲流病毒的,吹感冒进医院真染上甲流咋办?梨鹤就是很好的例子。”一场开与不开的争夺战拉开,我躺在床上享受的听着,我说过,我喜欢吵架,也包括听人吵架,这真是个不错的爱好。­
  
  “大家好,我是3号楼529的小九,不爱喝酒,我有个朋友叫久波,长了俩难看的酒窝,我给大家唱小刚的《关不上的窗》,希望你们能够喜欢。”一阵措辞把大家都逗乐了。唱到中途有一男生被《关不上的窗》所感染,不由自主的跑上来合唱,把我弄了个大红脸,她们七个浩浩荡荡的上来,我们一起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八人合唱——《不爱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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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鹤,实验服,别忘了。”她们边走边提醒我,“还有,做实验在理化楼331。”瞧我,就是这么丢三落四,走路分不清东南西北,上次做实验就没带实验服,她们替我记住了,提醒了我,叫我怎能不感动?­
  
  哦,我现在住在3号楼529,它以前住过谁,将来会住谁,曾经发生怎样的故事,将来又发生怎样的故事,我很想知道,但不知道。我只知道它里面现在住着八个各异的女孩,因为缘分从五湖四海聚在了一起,共同谱写灿烂的人生。”­
  
  路小野笑了笑:“我随便乱写的。你怎么发现的?”“快别这么说,乱写都这么好,好写该得诺贝尔了。我不小心看到的,我车里的报纸。”“明天就要走了,这么快,我开车送你吧。对了,有稿费吗?请客,走。”孟玮豪气干云地揽过路小野的肩,谄笑道。“好啊,稿费十块钱,吃麻辣烫去。”路小野想着马上又要回校了,偶尔还能遇见李默铭,心情如开花般灿烂。“这么少!”“你以为呢?百无一用是书生。”“其实也不少,关键是成就感嘛。”孟玮挠挠头,样子可爱极了,哪里是路无心口中的拚命三郎。“不用安慰我!”路小野一字一句,恶狠狠的说,“这样吧,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请你去肯德基吃一顿,算是尽尽地主之谊。”孟玮一本正经的说,路小野听后蹦蹦跳跳的“你这地主之谊尽得也太晚了。”“之前不是不熟嘛!”“现在也不熟啊,谁跟你熟了。”路小野成心抬杆,不抬怕是没机会了。“我第一次去肯得基噢,好兴奋哦,虽然没有帅哥陪。”她在弯曲的水泥路上旋转跳跃,留下一串欢快的影。“又自欺欺人了不是,帅哥不是在这儿乘凉吗!”孟玮跟随在她后面,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浮云。什么时候他也学会耍嘴皮子了。
  
  街中心有一家肯得基店,孟玮轻车熟路的走进去,突然听见一声闷响,回过头看见路小野撞在大玻璃门上。不禁莞儿:“小姐,你什么时候不出状况,我真纳闷你怎么能活到现在。”“谁把玻璃门擦这么干净的,站出来!”路小野捂着头大呼小叫,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一个打磕睡的胖胖的侍者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外衣的男子走了过来,路小野看着他修长而骨感的身材,考究的装扮,头发随意散乱,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不禁小小的泛了一下花痴。那男子看了看路小野,绅士的说了声对不起,转过身揍了孟玮一拳:“速度挺快啊!不过品味怎么越来奇怪了!”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路小野一眼,“说啥呢,我妹妹,明天回哈儿滨了。”孟玮半空拦截他的拳头,两人很熟的样子。
  
  路小野听了两人的对话,心想孟玮你这个浪荡子,却有种被保护的感动。他说她是他妹妹,多好的一个词呵。别人若听到这番对话,定会自动过滤掉,以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可小野姑娘偏不,气鼓鼓的盯着那男子:“你欠揍是不是?你不知道我大学里修的是跆拳道吗?没事别瞎猜,说话注意点。”黑衣男子一愣,这,这也太猛了吧。还未有人对自己这么说过话呢。店里的员工都嘻笑着,看着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孩,敢跟老板叫板,真有一套。那个胖胖的侍者脸憋成了猪肝色。孟玮笑了:“我都不是她对手,你算了吧!”黑衣男子也笑了:“这顿我请客,算是赔礼了!”
  
  几分钟后,路小野已经和吴落风相谈甚欢了,路小野这才知道他是这家店的老板。“难怪我点了这么多都没反应。”路小野边和一只鸡腿作斗争边含糊不清的说。孟玮漫不经心的递过一杯热奶茶去,这家伙,对谁都不设防,半天就和吴落说得天花乱坠了。在外被人骗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咋整!不知不觉间,孟玮已像自己说的那样把路小野当妹妹了。“我关心的是你怎么把它们解决掉。”吴落看了一眼满桌的鸡腿鸡翅,大有二战轰炸之势。“第一次来肯得基也不至于这样啊!”路小野看了看孟玮:“孟玮,你这么瘦,多吃些。”貌似关心的语气引来孟玮一阵抗义:“我保持身材!”抬眼却看见路小野叭哒掉了两大滴眼泪,吓了一跳。“你面部表情咋这么丰富呢!”“只是一顿饭,不用感激我的!”吴落也试图逗她开心。
  
  你很瘦,多吃一点,多吃一点……想着相似的话又从自己嘴里吐出,李默铭,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让我想你。路小野看着两个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男子,说:“我有眼疾,见风流泪。”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作恍然大悟状:哪来的风?答曰:空穴来风。
  
  店里豪迈的响着《精忠报国》,“换了换了,我要听许嵩的《庐州月》,顾客是上帝!”当那个胖胖的侍者陶醉不已的时候,路小野嚷着要换歌。吴落站起来走过去把歌换成了《庐州月》,回来说到:“本来店里没有这个这个先例的,但考虑到你都是要走的人了。”“咋说话的呢,这么不吉利!”路小野笑瞪着眼。当店里响起那句“庐州月光,梨花雨凉,月下的你不复当年模样”时,店里安静了不少,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飘缈的心事,像现实啦,梦啦,人生啦一说出来就让人忍不住鄙视的东西。
  
  丹阳火车站是个小站,因为春节却也显得格外热闹,人情凄清陌路无语的热闹。“丫头,下次还来玩哦。”孟玮揉揉她的头发,路小野这次没有抗义,心里有些酸酸的。“电话号码记住了哦,‘有些数字,你注定对它敏感’,你自己说的,记住啦。”孟玮有些语无伦次了。吴落在旁边大笑:“搞什么,跟生离死别似的,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交通这么方便,想来就能来了。”路无心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混得很熟的三人,淡淡说了句:“到了来个电话报平安。”
  
  路小野坐在窗前,看着车窗外飞逝一过的风景,火车在穿越地洞的时候像穿越时空隧道般沉寂。她看着车厢里人们光怪离奇的脸,想象着火车突然脱离开轨道后一阵纷乱哗然的景象。哪怕有太多亲友,一个人总是要面对孤独,尽管是在熙熙嚷嚷的人群中,心也要面对孤独。世界太过于死寂,令人叹息。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移动,写好却一次次的删除。再写再删,她是想打破这种死寂吗?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最后她收敛起无厘头,规规距距的给李默铭发了句“你好吗?”,她曾经说不打扰他了,她很自知,她说再给他打电话她就是猪,现在她用一种很微弱的声音为自己辩解:这不是打电话,这是发短信。等待期待之后,手机响起轻快的音乐声。只一个“好”字,再无它言。她却如得到肯定般欣喜若狂,接连发了好几条短信过去,每一条都满满当当,生怕浪费了那一毛钱。发过去才发现每一句都在说孟玮的好。过了很久,不知多久,路小野已经在打盹了,李默铭回了句“你有事吗?我有事忙。”她再也不敢回了,曾经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躺在上铺,她带着梦睡去,中文系的女生就是这么多幻想和情思,然而有幻想和情思的又何止中文系的女生呢?外面还是那么厚的雪,哈尔滨的雪寿命很长,一切如离开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事实上,真的什么也没发生。拖着厚厚的袋子在火车站挪移,没有人会注意她的身心疲惫,大家都在关心自己的身心疲惫。
  
  终又回到林大校园里了,从后面传来关切的声音:“同学,要帮忙吗?”一个稳重的女子走了过来,一看就富有良好的修养。路小野没有拒绝,如她所言,她这种小女人怎么会拒绝呢?成全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好意。她在心里厚颜无耻的想。原来你对我,只是陌生人的好意,像和她一起提着行李的这个女子,她们之前是没有交集的,她刚刚忙完自己的事,她也刚刚因为要补考而提前回来。多一分不行,少一秒也不行,心情不在那个点上,没有那份因某事而开怀的心也不行。边走着,她便知道这个女生刚毕业,在某个研究院找到一份工作,有了着落心情大好自不必说。路小野随口问她是哪个专业的。女生谦虚的说她可能没听过。“经济管理学院统计学专业,是非常不好找工作的一个专业。”言语间的庆幸让路小野看到前途无“亮”,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专业呢,李默铭,难到我注定要和你纠缠不清吗?那位学姐一番“还是那些破证管用,四级证,六级证,还有就是哪里有招聘会都去,前一百次被拒绝,可能第一百零一次就成功了,你才大一,等你毕业的时候我这些经验都老了,但是好好学习是恒久不变的道理。”的推心置腹的话将路小野打回冷冰冰的现实。什么心情波涛汹涌,什么心情低落如谷为情所困。什么豪言壮语天马行空。什么人总有一死,活那么累干嘛。全他妈费话,要让自己有利用价值,好好学习吧,混口饭吃。
  
  路小野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写小说!自己那篇很假很作做的涂鸦孟玮不是说写的好吗。你知道双子座的女生老是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像现在,路小野已经坐在九号楼六三八的窗前开始构思自己的女主人公了。窗外天朗气清,蓝天白云下是方正规矩的大厦。主人公叫什么呢?路小花?路路?路柔柔?想来想去,无非是想写自己那些小女生的粉红梦。这种文章铺天盖地,有谁会去看呢。这时她想到发表在日报上的那篇豆腐块。“小九,赵梨鹤,与自己同校,搞不好哪天与自己擦肩而过,好了,就她了!”路小野已经沉浸在自己想象之中,分不清虚拟与现实了。等准备下笔时,却不知怎么开头好了。只得发挥女生的小情思,仿写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来了首《塞北豪情》,想象着那些古老而悠远的淳朴民风。这时万妍幽风尘仆扑的进来了,“这几天,一个人,寂寞坏了吧?补考过了吗?”自己还未开口问妍幽一路的好孬,她先关心自己来了。还懂她咋咋呼呼后的害怕寂寞。路小野曾在寝大呼:“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妍幽也!”
  
  “在干啥呢!”万妍幽边放下行礼边问。路小野走过来,揉揉她的肩:“累坏了吧,我想写小说,主人公呢是女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得得得,你直接说是你得了!”万妍幽拉着小野的手,一副看穿她的样子。路小野也坦然:“那个写者不是把自己放进情节中,添加一些天花乱坠的想象。”“说得真像那么回事,那就加油喽,别走太远,把学习忘了。”妍幽边忙边说。“那我去图书馆了!”路小野蹦蹦跳跳收拾书包准备出发,妍幽吓了一跳:“这么赶,不至于吧!”“人生苦短,有什么想法得赶紧实现,否则等老了后悔。”路小野边宣传自己的言出必行人生论边往外走。妍幽摇头笑了:“三分钟热度的傻丫头。”
  
  “龙英,看啥呢?”孟玮走过来,帆布鞋简单干净,龙英懒懒地回答:“《凡夫俗子》。”孟玮笑了:“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就不能再看了,看了就更俗了。出去透透风。”两人十指相扣走在万家炊烟中,像两只漂流的鱼。“解决了吗?”龙英有些紧张的问,孟玮看了看她的侧脸,睫毛还是那么浓密。这个女人为自己牺牲太多,说什么也不能负她了。“我很喜欢一个女孩!”龙英不解的看着孟玮,等待他的下文,“我可以为她去死。”孟玮接着一字一顿的说:“可我就是不敢跟她表白。你怎么不笑,我今天在车里听的三句话笑话,你说这男的是不是傻逼。”孟玮捏捏龙英的手,冰凉瘦弱,他又何偿不是如此,都说手凉的孩子没有人疼。他俩便聚合在一起互相温暖,多少有些相濡以沫的意思。想到这里孟玮暗骂自己:你他妈都二十六了了,还孩子,装什么嫩!路小野那丫头片人才是个心无城府的孩子,也不知被冻成冰雕没。自己是永远没有机会看那大学长啥样了。
  
  龙英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遍,“嗯。”孟玮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不用担心。有我在。”可龙英是何等聪明,他的随意、漠不关心只是为让自己放心,龙英也只好扯着僵硬的笑面附和他的笑话。“牛疤那天来找过我了!”“说啥了?”“没说啥,转了一圈就走了。”两人沉默着往前走,却不知道路在何方。“龙英,”“嗯”,他一直叫她的全名,从未有过昵称,“你小时候见过很高很高开花的仙人掌吗?”孟玮沉浸在儿时的记忆中,一个人在孤独无助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些儿时遥远的温暖,来温暖当下寒冷的心。­
  
  “那时孟凡抱着我,让我去够仙人掌顶端的黄花,直到现在,我看到仙人掌也是跟别的花是不一样的,刺扎得我哇哇直哭,他听着我的哭声微笑,直到现在,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哭声让他感觉到真实的我的存在,那一年,我才三岁,以后对他的记忆都很淡了,唯独这件事格外清晰。我之前是不知道他是我爸爸的,直到有一天我妈妈告诉我那个抱着我摘花的男人是我爸爸,而我又刚好有那段记忆,你说这是多么奇特的事。”孟玮诉说着记忆中美妙的童年,他是在对路旁的草木,也是对踩过的砂石,还有天上的飞鸟说。龙英被他的娓娓诉说感染,眼前的男子精瘦削高,却如海子一般有诗的情怀,诗本就是生活中的情感,谁说凡夫俗子就不能拥有。“我小时候我妈去集市上买了五只黄绒绒的小鸭子,那时家里都是自己孵小鸡,我第一次见那么小的却和鸡不一样的小家伙,脚掌不分开,妈妈说它是会凫水的。我听了就打盆水来放在桃树底下给它们洗澡,这时我把它们翻过来看到脚掌很脏,就给它们洗,洗之后放到地上,一看弄脏了又拿回来洗,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太阳把桃树的影斜斜打在我二伯的烤烟房上,直到我老妈捡起柳条来揍我。鸭子似乎比我重要很多,她把我童年玩的天性死死打压。后来去看她,我却发现她成了一个可怜无依的妇人,只是那段记忆怎么也抹不掉的忧伤与遥远。”龙英似乎一下沧桑了很多。抬着眼望着远方,打开尘封很久的记忆的闸门。“我们去看她们吧?”孟玮轻轻的开口。“嗯。”龙英应了一声,俩人一直都这么默契。
  
  在离家不远处的小店里买了很多壮骨的补品和水果,正正规规到让自己不自在,龙英买了些新鲜的绿色黄瓜,紫色茄子,三斤猪肉,像居家的小女人。吴水衣有些惊异地看着俩人,手不自主的抖了一下。厨房里升起烧茄子的味,俩女人忙得正欢。孟玮抽着烟看天上的云,为什么不能每天如此呢?好好吃饭,好好呼吸,好好睡觉有那么难吗?只因欲望,只因期望。随手翻了张报纸,“青海玉树地震”,“波兰总统坠机”。一瞬间幡然醒悟过来,真真实实的存在就是莫大的幸福。花瓷盘里的菜端上桌的时候,外面天微微黑了。吴水衣看着儿子,一直一直地看着,紧紧地看着。“妈,我以后会常回来。”孟玮大口嚼着猪肉,吴水衣笑了,眼角溢满了笑和皱纹。“有什么难处别那么自己扛着,找找吴落。”吴水衣怜爱的说。孟玮在心里感慨:知子莫若母。对呀,吴落。一瞬间云开雾散。
  
  “庐州的月光在我心上,太多的伤哦难诉衷肠,如今的你在谁的身旁……”吴落在浴池里哼着歌,篷篷头里的水从他的头发浸透到脚底。眼睛被水冲得有些肿痛了。自己拥有的,就这么一个赤裸裸的躯壳,穿上个人品味名声地位金钱后又变得不同了。店里那些员工,自己比他们多什么呢,就这么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手下,为自己创造剩余价值。他们也只是为自己的生活。吴落想起前几年自己落魄的日子,吃的是泡得很软的劣质米,睡的是临时房,床垫上潮潮的,一切恍如隔世。现今拥有的变得那么不真实,仿佛一觉醒来什么都变回虚无,把那块纯白色的棉质浴巾拉来裹在身上,吴落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看阳光射进玻璃窗,在阳台上留下大片叶子的影。享受这午后难得的阳光。电话响了,是孟玮。“好,行!”“你他妈跟我客气啥?”
  
  路小野又坐在六楼图书馆了,只是不再发呆想着李默铭。笔不停的蛇行,绘着赵梨鹤行走的人生。路小野笔下的赵梨鹤,疯狂外向又安静内向,愚人节那天从三号楼五二九的窗口挂下来一条红色丝绸,上有“三号楼五二九比武招亲”。一时间掀起林大的腥风血雨。写着写着全是自己的故事,混乱而迷茫,气恼的丢下笔。吓得对面那个专心致志发呆的男生一愣一愣的,“你认识赵梨鹤吗?”路小野伸长脖子,男生哭丧着脸:“不认识。”“没关系,现在就让你认识,她是这样一个女生。”过了很久,路小野终于把她的毫情壮志倒完了,男生好心来了一句“现实向上些好!”,她被打回冰窖了,是呀,这么老套又俗不可耐的故事谁看哪。自己没有超世之才,只有走平平常常设计好的路,可是如果我明天就要没了,死了,蒸发了。你就忍不住要留下些来过的痕迹,鸽子是带不走的,可可以把它聚于眼底再凝于笔尖。
  
  原谅我这么拙劣的表达吧,某天你一觉醒来,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脸,你知道哪儿有一个疙瘩哪儿有一条皱纹,可你却越看越陌生,你开始置疑自己的存在,你写下“路小野”,看自己的名字越看越不像,这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小野,怎么了?”万妍幽奇怪的问,这丫头最近跌宕起伏的,不会写小说走火入魔了吧。她回过头看了看万妍幽,“妍幽,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的眸子里自己的影,“我,我不知道呀。”万妍幽愣了,小时听家里人的话好好学习,将来怎样怎样,现今考了个不上不下的大学,家人又开始质疑自己所学专业的就业前景,自己也是恼火的。自己有何尝不知?他们一起在告诉自己一个信息,对你的爱是有条件的,你要优秀要出类拔萃,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把自己对名利的渴求寄托在女儿身上。万妍幽曾站在容江边上想一步跳下去,后面是父母从凶神恶煞到可怜哀求的面容,她看见母亲那双胶鞋子围了一圈粪,父亲的脸也有如刀刻般在河风中苍老,万妍幽也是不会跳的,如果她没了,他们悲恸后还会让下一个孩子走同样的路,受同样的折磨。而这折磨在别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学习当官挣钱呗,说的易做的难啊。万妍幽想到冷暖自知这四个字,不禁唏嘘感慨。“小野,一起留下些什么吧,我不要乖乖的听他们所谓的经验之谈了,我要做些自己乐意的事,我不要再取悦任何人。”两人手拉手,蹦蹦跳跳的,空气似乎也变得不同了,仿佛全世界都在掌控之中。可是该干什么呢?“我们得学会呼吸。”路小野说,“呼吸?”万妍幽呐闷。“对,呼吸。跟我走吧。”
  
  在树林里,光秃迷漫着雾气的树呱呱作响。滑溜溜的青苔上一个小孩在鼾睡,鼻孔冒一朵朵的花,每朵花上都坐着一个穿裙的女孩,扎着白色的丝带。路小野和万妍幽看得目瞪口呆。依子睁开眼睛,瞳孔有灯泡那么大,伸懒腰把飘扬的花朵都惊碎了。“你们来这儿有何事?不要在我掌管的地方乱撞!”依子的声音磁性而沧桑,像从眼睛里发出的。“我们,我们来学习呼吸。”路小野大咧咧的说,好奇的瞅着依子。“呼吸,你们人类是该好好学习呼吸了。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快回去吧。省得不必要的麻烦。”依子的声音空灵而悠远,在树林中游荡。路小野不干了:“这儿的每一丝阳光,每一片树叶,每一粒土壤都为万物所拥有,它不是任何人的,它是它自己的。百年之后,千年之后,都为尘为土,没有谁是谁的。”万妍幽拉拉路小野,对小孩欠欠身:“冒昧打扰,我们来这儿是想重新认识自己,走自己喜欢的路,人生苦短,可是有时候却不清楚生的意义以至于碌碌终身,该好好吃饭的时候想着怎么还别人的恩情,别人眼中自己的幸福却是沉重的包袱。”依子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直直地看着路小野,“我就是万物依子,掌管树林和草原。最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类,我要让灾难降临,消掉麻木与罪恶。看来你俩还有些悟性与良知,懂得找回自我,学习呼吸,那我就送你们一样东西吧。希望你们善用它。”万物依子手指轻捻,一朵破碎的花又合拢,上面的坐着的女孩越走越近,摘下发间的纯白丝带,捧在手里时却变成了一只晶莹的玻璃球,只是边上破损出突兀的棱。“它叫水晶宝宝,是在燕子身体中孕育而成,三夜依子是它爸爸,每天能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只是你也要用另一样东西来换取。”小小啦还要往下说,声音像夜莺一样沁人心脾,“好啦,你就是这么啰嗦,我看她们也不笨,就让她们自己悟去吧。还让人睡不睡的,午夜我还要去收拾叶凡天呢。”万物依子不耐烦的打断她,小小啦闭上嘴,嘟着脸庞,娇俏可人。路小野接过玻璃球:“这不是毛毛捡到的那个吗?它竟然也叫水晶宝宝。”小小啦和万物依子相视一笑,消失在迷雾中。
  
  路小野和万妍幽站在树林里,一只乌鸦飞向空巢,如梦境般。“快走。”路小野说。“咋啦?”万妍幽未问完就醒悟过来,拉着路小野跑出小树林。
  
  在9号楼638寝室里,俩人关着门。水晶宝宝被放在桌上,两人瞪大眼看着这只玻璃球。“来,试一试。”路小野说。“好!”万妍幽应到。“给我一大盘腊肉。”“腊肉太咸了,咱们没水。”想事周到的万妍幽说,话未落音。一大盘热腾腾的腊肉悬在半空,“味道棒极了。”路小野大叫,“应该要贵州产的。”“我倒,萧露她们来了什么也别说,我老感觉不踏实。”万妍幽叮嘱神经大条的路小野。“这样不好吧,一个寝的应该坦诚相对啊。”“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隔肚皮,最了解你的人最容易害你,你长点心眼好不好!”万妍幽呱呱一顿训。“反正都会死的,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活呢?”路小野低着头。
  
  “啊,王者归来,开门啊。”人未到先闻声,不是萧露是谁呢?真是说不得啊,风风火火的萧露像一颗导弹一样射进来,直直地撞在万妍幽的胸口上。“幸亏撞的是这里,真舒服,真柔软啊!”萧露淫笑着抬起头。“那就再来一次呗,反正不要钱。”路小野笑到,装作不经意的把玻璃球塞到袖里。“这是什么?真漂亮,给我吧!”萧露抢过水晶宝宝大呼小叫。“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弟毛毛送我的。”路小野有些紧张地回答。万妍幽低着头看门有些纳闷。“说说而已,这么贱价的玻璃球谁要啊。”萧露把玻璃球扔还给路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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