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我斜眼看了看南海,韦乐今天很可能会得偿所愿哦…
“南海,怎么了?”我有点关切地问道。
“昨晚四点才睡着。”南海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痛苦表情。
“啊?失眠?”
“昨晚和朋友聊电话聊到两点,后来就睡不着了…”南海的表情越加痛苦和郁闷。
“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经常一两点才睡,不过是跟同学朋友出去玩,早上也没什么课,可以睡懒觉。可现在,饭吃不下,觉没得睡,还天天工作到那么晚,我真的快要跨了。”说完,南海还一副要倒下的样子。
韦乐这会儿却关切地看着南海,虽然说希望出现救星,可一旦要出现了,却有些紧张担忧起来。
“要不请假休息一下吧,这样可做不了什么事的。”我提议,因为我觉得她现在是学徒期间,而且已经下二线了,待在拉上也实在帮不了什么忙。
“是呀,请假休息一下吧。”韦乐也说。
谁知南海猛得抬起头来:“不行,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的同学们都在努力着!”
我和韦乐同时被她回光返照的举动吓住了。谈话就这样散了,开始各做各的事。
南海在说完以上那句话之后又变回泄气的气球,整个人软绵绵地坐在那里。
下午来的时候,南海显得比早上有精神些,我们都为她的坚强所感动。谁知道她却跑来跟我说,她和她的很多个同学都觉得受不了了,一致决定回家去。
我说:“你可要三思而行哦,技校的毕业证拿不到,还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
南海说:“这点我明白呀,可我们从小到大都没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罪,要我妥协,我还不如什么都放弃。家里至少还有疼我的老爸老妈…”
我皱起眉头:“但你的老爸老妈能照顾你一辈子吗?”
南海低头不语。还好,他们最终只走了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几个,南海等一批人都坚强地做了下去。
一个月后,因为缺人手,成熟很多的南海终于被调回一线,总算没白费主管她老人家多次以职业道德灌输的教诲。南海最大的进步就是由100%的返工率下降到20%甚至更底的数字,真是可喜可贺。
然而,麻烦接踵而来。以张一凡为首的学生群队,在厂里发了第一次工资兴喜若狂了0.1秒之后,突然变得同仇敌忾起来:我们加班加点几乎卖掉小命,就拿这么一千多块钱吗?
于是爆发了他们蓄谋一天的罢工行动。
那天是礼拜一正好谁都上班了,学生们一早就发传单,号召我们这批大字不识一箩框的打工仔一起反起来:反不按劳动法算加班费!反强行加班!反没有休息日!反一切不合理厂规!…
我们拿着传单有点不知所措。到底是反还是不反呢?反了,假如没反倒,厂里当我们疯狗,那以后的日子岂不是不好过?假如不跟着反,厂里的体制也实在受不了,五块九的加班费也确实太低了,如今的消费只是直线上升,如果加班费不升上去,就算加得再多班,也是没多少钱的…最令人郁闷的是今年的金融风暴,听说从美国影响到全球了,外面不知道倒闭了多少厂,又有多少厂连加班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还能熬下去已经谢天谢地了,还罢什么工呀!狂风厂前两个月被疯狂厂给兼并了,什么厂房宿舍全都装修一新,不过,听说还是裁了一部分工人。现在也忙起来了,生意被新的经营者经营得红红火火。
最终由于学生的底气不足(非学生的员工都持看热闹的态度在一旁像看表演一样)。学生们原本都很胸有成竹的,因为当我们接到传单时都很激动,便跟着看热闹。他们以为我们会一起呐喊助威,谁知道站在队伍里面的我们一看到主管经理厂长等一批高层管理火速赶到的时候,突然悄悄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结果可想而知,在厂长一声令下,我们都上车间打卡上班去了。这次连罢都还没开始罢的活动甚至还没能惊动隔壁厂就散了,如此自然而然地散了,就如看完一场电影走出电影院一般。
张一凡大呼数声都没能留住一个人。就连和他一夥的学生,也散了。
张一凡大吼:“你们这群笨蛋懦夫,永远不会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活该拿不到钱,做死你们呀…”骂声渐行渐远,才不到一分钟就完全消失在诺大的厂门口了。
下午在厂门口宣传拦看到通告:张一凡因聚众举行不法活动,挑拨员工与公司的关系,严重影响了工厂的正常运作,行为极其恶劣。经内部讨论,决定解雇此人,校方会给予此人无毕业证的惩罚。至于其余学生,因知错能该,回头得及时,并念在是被张一凡怂恿之下的一时冲动,暂不予追究…
43
罢工失败之后,学生们都变得格外安分,怕一出声就遭处分了。拉长主管天天给我们开会,围绕的也是这个主题,实在令人乏味。不过这是运动失败的必然结果。闹一闹就过去了。
“这是违法行为,你们知道不?你们不要听一个无知小孩子的煽动,你们要安安分分的,这样才能确保你们高高兴兴来打工,平平安安回家去。”这是厂长的话。
“幸好你们回头得及时,不然把事闹大了,谁都没好日子过。你们看厂长的脸都白了,说不定他老人家一不高兴,就不给你们发工资了呢。”这是部长的话。
“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这么好的厂还要闹什么情绪,我们对你们还不够好吗?竟然听一个小孩子的煽动,真是笑话。你们看厂长和部长气得?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的话,我可保不了你们了。你们没看外面金融风暴闹的?不想失业的就给我安分点。”这是主管的话。
“你们都知道这事闹得有多大,厂长都惊动了,部长也来了,主管也很不高兴。这些人物你们平时见过吗?没有吧?所以你们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为这个我们开了多少会呀,这对厂里是多大的损失呀?可为了不让你们误入歧途,走向犯罪,我们不惜成本了。希望你们适可而止了,以后要老老实实听话,认认真真做事了。”这是张小婵开会反复强调的内容。
和我同一个时间进金顺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我也不想待在金顺了,一来加班加得太多,让人透不过气。二来工资实令人悲观。三来是总是会碰到王凯的,对于他,我似乎都是害怕会发生什么。与其这样不开心,还不如找个环境重新开始。况且我总觉得罢工那事对我影响挺大的,我一直能清楚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张一凡说的话也老是回荡在我的脑子里。所以开始对这个厂充满了厌恶,有种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心情。
可是张小婵死也不肯批我辞工,开始的时候态度很含糊,说先看一下情况再说。可半个月过去了都没再提这事。
“我上次跟你说那个事到底怎么样了?”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在她过来巡拉的时候问她。
张小婵看也没看我,很不乐意地说:“现在很多人在辞工,我给你排了个队,估计明年六月份才轮到你。”
我皱起眉头:“开什么玩笑,现在十一才过没几天呢!”
“所以安心做事吧,辞工的事不要再想了。”张小婵说完,就溜走了。留下呆呆的我。
“她肯定不会放你走的,想想,你可是我们拉上唯一的精英了,你做事又快又认真,谁能替代你的位置呀?”韦乐在对面笑道。
“再这样做下去我会变成一个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的机器人,你明白不?要不然就会累得倒下去。我受不了了。”我扮了一头怒吼同时疯掉的狮子的模样。
“呵呵,你发怒也没用,反正她是不会批你的。”韦乐红着脸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要走,一定!”我坚定地说。
第二天我又跟张小婵提起辞工的事。
“你烦不烦呀,都说不批了。”
“拜托你了,我真的想走。”
“现在金融风暴,到外面不好找工作。金顺有什么不好呀?”
“金顺好不好我不管,好不好找工作是我的个人问题,不用你操心。我走是迟早的事。”
“那是以后的事,有我在一天都不会批你的,要是不服气你就去找主管理论,看她帮不帮你。我们现在很缺熟手,这你很清楚,你走了我上哪去找人顶你的位置呀?”
“不是来了很多学生吗?”
“他们不行!”
接着她就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我辞工的事再一次不了了之。当初进来的时候没想到辞工会这么难,真是令人沮丧万分呀。张小婵已不是当初一起测机嘻嘻哈哈的张小婵了,她的变化让人颇为心寒。
44
好几次,她在我离岗喝水上厕所的时候查看我的离位登记。别人去五分钟十分钟她一副无所谓情有可原的样子,而我只去三四分钟,她却跑去查我的离位登记。
“这人老跑厕所,讨厌死了!”
这是我回来之后韦乐偷偷告诉我的。
后来她越来越过分:“她的头发难看死了,又黄又卷的,都不去拉一下。”
“她想辞工,门都没有。”
同事们似乎比我还讨厌张小婵,虽然嘴上不说。每次我回来,他们都会悄悄地把她说的话复述给我听。我很了解这个变得泼辣八婆的生物,她总在我面前说某某某干嘛干嘛,而反过来又对某某某说我怎么样怎么样。我们都看透她了。
有一次我还和她吵了一架。
那次她说我坏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她后面。
“这个人最喜欢偷懒了,老跑厕所。人家一早上都不用上厕所,她一早上至少要上两次厕所…”
“我上两次厕所怎么啦?厂规哪条规定一早上不能跑两次厕所的?我肾虚不行呀?人家去一次就是十几分钟,我两次加起来都不到八分钟,你眼红什么呀?有本事你就憋着不上厕所!”我忍无可忍。
当我说完以上那段话时,王凯正从我旁边走过去。我的脸刹时变得通红。真是丢人。幸好同事们都以为我的脸是气红的,要不然就露馅了。
“如果不是你偷懒,我才懒得说你。”张小婵自知理亏,不敢再争论下去,不然必定招来主管,麻烦的还是自己。
三天后,她和程芳又大吵一架,还动起手来。这一山又岂能容二虎呀?为了拉庭的安宁,主管立刻把她调到楼上的拉去了。
我们的新拉长是党英。一个个子矮小,习惯缩着脖子走路的小女人。刚接班的她特别好说话,和蔼得就像慈祥的奶奶。我们兴高采烈欢呼雀跃了好一阵子,终于有好日子过了!辞工的事突然就抛之脑后了。因为我实在没法开口,好的拉长总会让人一时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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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再一次这样平淡无其地过着。
温姐是五楼仓库的物料员,常常要把物料拉下来,按上面的指示把他们派到指定的拉上去,然后就是组装包装出货。
我和她也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认识之后就来往亲密无间了。我们一起说着高州话,总有一家人不分你我的感觉。
温姐在外面租房子,隔三叉五便叫我去她家吃饭。十一还从家里带了很多特产过来,我一边吞一边手舞足蹈地大叫“温姐万岁”!温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温姐也算个凤骚的女人,三十岁出头的她已会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穿梭自如。一头性感十足的时尚卷发,再配上一双红色高跟,简直是完美无缺呀。她老公是我见过的最实在的一个男人,除了爱抽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笑着问我:“阿绿多大了呀?”
我说二十一了,快二十二了。
他说:“我给你介绍个男孩子如何?”
我使劲摇头:“不必了,谢谢!”
“有对象了?”
“没。”
“那也是时候了呀?该想想了。你温姐就是二十一岁的时候嫁给我的。”
我笑着把头转向温姐。
“你看他,又在这里说了,都十多年的事了,我哪里记得这么多。
温姐夫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温姐笑。
此时温姐的表情是幸福。结婚十年了还能这么恩爱,这不就是一部活生生的人间天堂剧吗?
上班打卡下班打卡,生活继续着,就像剪辑好的的片子,只需把它放到放映机上,就会喀嚓喀嚓的开始上演。只是纵使放上一百遍,还是那个片。那时候感觉生活真的是一片死水。
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看书写东西了。每天十一点多才下班,累得东倒西歪的,哪还有精力去做别的事?
不过受金融风暴的影响,我们厂还是受挫了。很多拉开始陷入一种空前的没班加的壮况。天天休息。不过我拉上的事多,质量和产量都是数一数二的,很多客户就指定要我们生产。这也算是程青的功劳吧。有钱赚总比坐着消费强。
篮球赛应运而生。那已经是十月底了,天已微微见些凉意,阳光也逐渐变得和谐可爱。
我和南海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她说她以前在学校很爱玩这个。上班太乏味了,总要找些调和剂的。
初赛那天我和南海都没去,刚好被叫去返工,党英脸都绿了。我以为她是个和蔼到不会发脾气的小女人,骂我们也不会扯高嗓门。然而,这是极其错误的想法。无声胜有声。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看她缩着脖子瞪着眼睛绿着脸的样子,谁还敢吭声呀?
“初赛怎么办呀?”我问南海。
“凉办。大不了不参加了,谁叫我们今天倒霉呢!”南海一脸无奈地说。
可第二天去的时候我们却莫明其妙地,直接被提上正式球员的名单了,这令我和南海都相当不可思议,高兴了一晚上。
被选上正式球员之后,我们每天晚上就可以延迟两三个小时去车间加班,我们是带薪打球了,呵呵,真是想不到。
我和南海被分在女一队。南海是表现出众,在一队已是意料中的事。而我,则是单双单双剩的那个单,于是很幸运地也被分到一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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