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的曾经,是个店名。老板是我。
门外左侧挂了一个小黑板,上面有我写的字,说:房租=故事。我听见身后一个老者的声音,字迹清秀,但弥漫着让人揣摸不透的伤心。我回了他你个凄迷的微笑,发现了他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阳光正悄悄爬上发梢。
房子是我家的老宅子,建筑因为遗存了前朝的风格而在沧海桑田中被保存。右侧有一群石狮子,夜里,我常常怀疑它们可以复活,或者狂啸。大学毕业,因为找不到工作,也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一个午后,猛地从午休中醒来,想起了《逃之夭夭》。于是,说服祖母,店开张了。
看到她时,她正在路旁焦急的拨弄密码箱的密码,额头上泛起一粒粒汗珠,人群中不时的投来疑惑的目光。或许箱子不是她的。注视了大约五分钟,我开始相信她了,就像是一种信仰。也许,她将地址或者其他重要的东西锁在里面,到用时偏偏因为着急而忘了密码。走过去,轻轻的说,姑娘,需要帮忙吗?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并不是自己脑中所想的话,很诧异。看见她清澈而稚气的脸以及鸽灰色的双瞳,没等她反应过来,我接着说,也许密码是你的或者其他重要人的生日,也或者是一个电话号码,再或者是你的幸运数字?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指了指我身后的旅店,你是老板?我点了点头……
她住下的那天晚上,正在吃饭时,我听见她兴奋的声音:解开了,解开了……我拿了水瓶,径直走到她的房门口,敲了敲门。打开门时,她已经换了一件宽松的睡衣,谈青色。
你是学生?离家?
她点了点头,额头前的刘海随之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漂亮的眼睛,闪亮的小泪痣,玲珑的耳朵以及有些精瘦好看的小腿。
高三,暗无天日,穷途末路,一片狼藉。所以,我选择逃亡,逃亡。只留下一个简单的字条在有有的文具袋里说:重生的勇气。夜里12点拖着重重的行李避过巡逻的警车,一个人悄悄在车站门口立了很久很久,直到星子全部隐没在夜幕里,东方鱼肚白刺伤了我的眼睛,处于生理作用而遗留一些液体,很生涩。
她望了望我,轻轻的一笑。忽然间觉得眼前是一株奄奄一息而又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文竹,变换莫测,泛着差异的光。
不怕父母担心,难过吗?
她沉默了很久,从她左侧的椅子上拿起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圣经》。然后在胸前划着十字架,虔诚的让人心痛。
我不喜欢他们近乎疯狂的争吵,每每都是满地的破碎的家具残骸,带着颓废不堪的气息。父亲的大声呵斥,母亲蓬乱的头发和躲在墙角痉挛的躯体,都会让我难受。残留在嘴角的血迹往往会在第二天阳光普照是被发现,反衬着没有血色而苍白不堪的脸。
她说着开始小声的抽泣,打折寒噤。
如果换作是我,我绝不会像母亲一样,苟延残喘的活着。我需要自救,或者重生,像尼哥第母。
她的上排牙齿深深的嵌在下嘴唇上,眉宇间的怒气透过暗淡的灯光,刺入我的灵魂深处。
或许你母亲是为了你,为了一个完整的家……
突然想起叶芝说过,这个世界上眼泪太多,你不会懂的。这个抑郁的诗人,终生只爱一个奇怪的女权主义者,无疾而终。
他们说,结婚是一种错误,离婚是一种醒悟,离婚后再结婚是一种执迷不悟。而他们已经达到了一种执迷不悟,他们缺乏一种重生,自救的勇气。既然不再相信爱情,既然生活不下去,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向二具行尸走肉的躯体,不断的重复演绎着悲剧。在他们孩子面前,这是一种残忍而凌迟的死法。所以我希望重生,或者说宁愿没有出生……
光线被捏成碎片从掌心流出,漫长无尽。那天夜里,我们谈的很久,窗外的夜色近乎静谧,她忽然抬起头,用手轻轻拭去遗在脸颊上的泪痕,说:店名很好听,像一个久远的传说,宁静而安详,不缺乏颓废。我笑了笑,说:我叫笈槿,因为相信生活,所以热爱生活。伸出手紧紧的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明天回家,长大的我们可以将自己的心事,想法告诉父母,虽然有代沟,但我们需要勇气,就像一次重生。在我跨出门的一瞬间,她说,寒樱。
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她名字里的“樱”字和我名字里的“槿”字,有一种前世今生的感觉。笑得很恬静,用手轻轻抚摸着质地不佳的被蹂,感觉真的很幸福。星子在无意间闪,细雨点洒落在花前。夜里隐隐约约的听见青樱的房间里传来清脆的敲键声,清晰。可能她正在给她的朋友留言,告诉他们她的行踪,也可能是在诉说心声,将自己的情愫在指尖化作文字,悄悄隐匿与自己的日志里。
她是一个黑暗中的孩子。或许常常她会赤脚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腿,脸颊紧紧贴在膝盖上,半睁着眼,望着窗外的城市偶尔摄入的光线,亦或者是几束清冷的烟火。
天亮的时候,寒樱敲响了我的门,面对着揉眼的我,笑了笑,说:谢谢你,再见。她的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娇弱,淡青色的的外套在风中摇曳,佛若她是一位千年前的飞天,也许她的表情真诚而安详。前方未知,她将要何去何从呢?手因为长时间的握门槛而有生痛的感觉,轻轻的放下来,在嘴边吹了吹,用手揉了揉,发现走廊里那只黑色的猫目不转睛的望着我,没有鸣叫。我唤了声猫咪,它嗖的一声跑了,挑起芦荟肥大的叶子动了动。连逃亡都这样,牵牵绊绊。
我在寒樱的房间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有一首英语诗。
after a hundred years
nobody knows the places
agony that enacted there
motionless as peace
weeds trillmphant ranged
stranges strolled and spelled
at the lone orthography
of the elder dead
winds of summer fields
recollect the way
instinct picking up the key
dorred by memory
我看见了文字背后的东西,悄悄地在纸的背面译下这首诗
在一百年以后
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极度的伤痛,命名了那里
安宁如同静寂
杂草得意洋洋的蔓延
陌生的人们漫步,拼读
那死亡接骨木的
孤独正字表
夏日天地的风
追忆起哪条道路
直觉挖掘出答案
在记忆的点滴中
为后的一个清晨,我正坐在门口翻着一本英文书,一个男孩向我走来,眼神中弥漫了许多疑惑和不解。我问他,住店?他只是望着小黑板上的字,问我,你见过寒樱?他指了指黑板上的字说,这是她写的,没错,故事的“事”总是在结束时画得很长很长。
我愣了,抬起头,望了望黑板上的字,子的确不是当初我写的,很明显被人抹掉,又重新填上。然而,过了许久,我竟然没有发觉,真有点不可思议。他是一个瘦小的男生,白皙的皮肤,红润的肤色因为长时间的跋涉而略显紫黑色,大口大口的喘气,头发因为烫过的缘故而微微的上调。我轻轻点了点头,额前的刘海顺势遮住双瞳,丛罅缝中微露的光线折射着他的脸,轻轻的舒了口气。
那天夜里,很晚的时候,从寒樱曾住的房间里依旧传来了键盘声,断断续续,但却不绝。上午他到寒樱曾住的房间时,说;扑面而来的全是寒樱的气息,浓烈而深沉,淡雅而销魂。我叫友友。
寒樱告诉过关于友友事,起初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可爱的女孩。原来却与起初大相径庭。她说,友友是一个忧郁的孩子,每次她们大家一起看日出时,他总会面对悲壮的日晷而泪流满面。起初,大家都笑话他,最后他说,我看见了鲜血,母亲分娩时流出的鲜血,刺目诧异。当时,吓了寒樱一跳,不过后来去友友家时,友友突然扳直了寒樱的双肩,眼睛直直的望着寒樱,他那长长的睫毛停滞在空气里。他说,我没有母亲,母亲在生我时流血过多而死。当时的风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吹向何方,依稀能够听得见的是一个女人凄凉的哭声。寒樱紧紧地抓住友友的手说,不要难过。
友友告诉我现在正是一摸考试阶段。那天夜里,雨下得很疯狂,教室里突然停电,乱糟糟的。寒樱突然跑到他的座位跟前说,友友,我要离开。她跑出教室的时候,正好有一道强烈的闪电呈现,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名状的眼神,它深深的刺伤了他的眼睛。
那天夜里,友友一直给寒樱打电话,没有通。他守在话机旁边想了很久很久。他在想寒樱曾说过她的家庭,她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她有时曾一度说过如果可以她也要像友友一样,母亲早早过逝,或者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么这些悲剧,也就早早的画上大大的句号……
友友在跨进房间的那一刻抬起头问,寒樱没有留下什么吗?比如说字条之类的。当时他的眼神特别期待,好像就知道,特肯定。我点头的时候,他笑的很灿烂。他说,可以拿给我看一下吗?
他看完那首英文诗的时候,眼神忧郁。刘海顺势遮住前额,分二叉。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昨天夜里听你说,我以为她会回去,可是现在,我感觉她现在一定没有在这个城市,可能她会去新疆,去西藏。他掂了掂那张纸,说:我其实一直知道她的家庭,她的父母是因为上一辈的关系而结为连理的,这样的婚姻注定是悲伤的。这一错误,伤了二代人,甚至更多。
友友说,从前和寒樱一起去过她家,她的母亲苍白的双脸深深的刺伤了自己。曾经在他的梦里,想有一个妈妈,但是在那一刻,他想如果是这样的家庭,他也宁愿没有。即使自己只是单亲,即使自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他不愿意自己的双亲受到如此的折磨,尤其是母亲,女人从来就是弱者,男人的拳头和粗鲁自始至终会伤到女人,很深很深……
友友走的时候说,笈瑾,谢谢你,倘若寒樱回来,请你告诉我,真的,那天夜里她走的时候我在发现,爱情早已潜伏在我的心里,那么的刻骨铭心。在她离开的日子里,日若四季,每每经历严寒和酷暑。
望着友友远去的背影,我发现他正在朝着一个幸福的方向奔跑。转过头,发现小黑板上的字再一次被重写,清秀的字体,透发着迷人的气息。
在我关上店门的那一刻,我又看见那只黑色的猫,依旧在芦荟丛里,它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我,让我有一种被催眠的感觉,一阵风吹过,有一股浓浓的桂花香,夏天来了。真的,远方太阳的光芒从我头顶倾泻而下,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听见它们破碎的声音。
祖母来的时候,我正在午睡。她一直坐在我旁边,用手轻轻抚摸我的秀发,一束又一束,带着薰衣草的气息。在我醒来的时候,祖母温柔的眼神,会心的笑容让我感动,眼泪从眼眶流下,汇集在我的嘴角。她说,笈瑾,青玄已经走了三年了。孩子,现实点……他如果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他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她走的时候,我假装睡觉,面朝着墙壁,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慢慢的,迷糊中我看见青玄干净的脸。他对我说,笈瑾,要快乐,要幸福。然后,阳光在他身上反射着金黄色的光芒,他笑得很开朗,真的……
曾经的曾经,我遇见过这样的爱情,而现在,我见证这样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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