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王老师站在学校门口,送别学生:“大家路上小心,小心!”其实学生早已看不见,他仍眼巴巴地望着,口里不停地叮嘱着。
以往,王老师会亲自把学生送到家里。这里,地理條件很差,路途艰险。可现在,他无能为力了。
王老师放下有些发酸的手,拄着拐杖,刚想转身,回头却发现老村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王老师微微一惊,连忙招呼:“村长好。”
老村长并不回应,阴郁着脸,眼睛里似乎闪着一层湿湿的光。
良久,老村长略显艰难地说:“王老师,你回去收拾好东西……”
“老村长,你说什么?”王老师似乎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学期教育局调你去你老家的乡中心校,那里条件更好些。”
“我就喜欢这里!”王老师说。
“王老师,我知道你把村小当爱人了,你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村小,给了村里的孩子们。可是……”
“老村长,当初你和我不是约定好要把村小坚持办下去的吗?”王老师认真地说,“你咋失约了呢?”
“王老师,要知道,我们村是全县最后一所村小了。如果不是我坚持着,早撤了。现在,我老了,也坚持不住了。王老师,你走吧,乡中心校条件好,有利你的身体。”老村长的口气无奈又毋庸置疑。
望着老村长离去的背影,王老师突然意识到,老村长说的话是真的。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尽管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王老师拄着拐杖,一步一跛地回到空荡荡的寝室。他没有收拾那少得可怜的家当。他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整理这三十年来遗落在这偏远小山村一草一木之间的一点一滴的心情。
其实,王老师也曾有过调进城里的机会。
那年,王老师35岁。在护送几名学生回家途中,天突降大雨。一条小溪涨水了。王老师护送着几名幼小的女生刚过河,一名大些的男生等不及了,冒险跟了过来。哪知,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竟被河水冲走了。王老师听到“救命”的呼声,急忙回转身,跳进河里,几个扑腾,猛追上去。在二十多米外,他总算救起了那名男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体力不支,王老师竟昏倒在河岸边。眼看河水越涨越高,几名女生急得哇哇大哭。哭声引来了附近的村民,王老师得救了。
这件事被县长知道了。县长批示说,像王老师这样的好老师,不应该埋没在大山里,要给他一个更大的舞台。
王老师得知消息后,果断拒绝了。他认为自己不过是山里的一棵草,离开了大山,什么也不是。这些年来,王老师把自己的形迹,完全隐没在这大山里。他的汗水滴落在路边的草上,与露珠同辉;他的讲课声回响在大山里,与鸟声同鸣。
然而,也有让王老师深感自责的事。
一个月前,王老师护送学生回家,不知是年老体弱,还是疏忽大意,不小心跌落陡坡,幸被一棵松树挡住,才捡回了一条命。他的腿却因此受伤了,落下残疾。每天拄着拐杖进教室,他心里都会涌起深深的自责:老了,不中用了。
王老师用力拍打着自己受过伤的腿,眼里涌出了晶莹的泪水。他自言自语地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受伤了,老村长还会坚持把村小办下去的。”
第二天,老村长早早来到学校,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村民,他们都是王老师过去的学生。今天,老村长安排他们来送王老师。
两个村民背着行李,护送着王老师,慢慢消逝在大山里。
老村长站在村小门口,久久地挥着手,直到看不见了,还在说:“王老师,再见。”
突然,老村长大叫起来:“王老师,我也舍不得你走哇!”他蹲下身,用双手使劲地抹着流泪的双眼。
老村长回到村办公室,给乡长打了一个电话。
乡长急切地问:“王老师出来了吗?”
“出来了!”老村长回答说。
“好了,好了,总算出来了。老村长,还是你有办法。这下,我可以给县长交差了。”
“乡长,你不要忘了跟教育局的领导说一下,下学期,他们得给我们村小学派一个像王老师那样的老师。不然,我没法给村里的乡亲们交差呀。”老村长忧心地说。
“放心,放心,教育局不会让你失望的。”乡长安慰说。
责任编辑:邓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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