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三四百公里内的人都知晓,70年代以后的年轻人可能只听说而已了。
“哑咪坳”海拔1400米,山势陡峭险恶,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坡顶,路径非常狭窄,人畜行走非常困难。上坳时,15岁以下的未成年孩子一般都是被牵着走,即便是成年人但胆子稍小的还得手拉手,互相拉扯慢慢爬着上,有些人干脆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若是跟一批人走,不能掉队,掉队了你可能永远跟不上队伍……
上坳难下坳更难,一般人不敢站着往下走,双腿会发抖或发软,眼睛尤其不敢直视远处。下坳的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稍不注意就可能像坐滑梯一样直滑坳底了。
唐代诗仙李白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诗用来形容“哑咪坳”亦是合适的。宋朝文人寇准登上华山作诗“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若把此坳与华山相提并论也是铢两相称的。
“哑咪坳”的由来,我没有认真考究过。据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一群壮族男女为了生存,躲避战乱,携家带口逃进大山深处,经过这里,当爬到半坡时,累得喘不过气来,有些已走不动了,便喊“哑咪,哑咪”,汉语即“妈呀,妈呀”的意思,“哑咪坳”因此而得名。另有传说,20世纪60年代南丹县文工团十多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女去中堡参加文艺演出,经过此地,当爬到半坡时,双腿累得都挪不动了,瘫软在石板上赖哭,因此得名“赖哭坡”。
过完这“哑咪坳”,再行几里路,就到我住的山寨。一条青石铺砌的小道从山坳间横过,那山坳长满了树木和杂草,据说当年这里虎、豹、熊、野猪等经常出没,大白天都能听到猿猴的叫声,整个山涧回荡着“唏唏呀呀”的各种野生动物的声音,若是一个人根本不敢走此路。尤其晚上,除了野兽的叫声,山风还不停地呼啸,让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我一直搞不懂,我的祖辈怎么会移居到这么一个山高路险的荒僻地。从我记事开始,我的家就在这里,我上中学时,就得爬过“哑咪坳”跨过纳立河,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原月里公社(今月里镇)念书。每次上学,走得稍快些要六七个小时,慢的话要走一天,路上除了背着一个星期的伙食,还得带“晌午”(吃的东西),否则得挨饿走到学校。记得有一个周末,我吃完中午饭便请假回家,当我过纳立河走到“哑咪坳”山脚时,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我赶紧钻进一处岩洞躲雨。雨一直下个不停,天逐渐黑下来,我不得不从洞口钻出来,撑着破旧的油纸伞上坳。走着走着,手中的油纸伞被山风吹飞了,身上的衣服被雨淋得湿透了,我边走边哭,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将近午夜时,我才走到家。母亲见我一身泥水,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心疼得急忙帮我脱下衣裤,并安慰我说:“孩子,远多就不去读书了,在家就得了!”但到了第二天,我还是穿上母亲洗好烘干的衣裤,又踏上返校的路,因为我知道,如果不去学校,也许真的就一辈子待在这山坳里了……
20世纪70年代末期,中堡公路大会战打响了。“哑咪坳”上一阵阵炮声惊山动地,震得整个山头鸟和野兽都不敢居宿。“轰隆隆”的炮声整整响了一年,最终路是通了,但整个“哑咪坳”被炸得面目全非,整片山林被砍得精光,一些珍贵树种、药材也被砍光、挖光。
因为在悬崖峭壁上炸山开路,“哑咪坳”又有了一个新的名称叫“猫鼻梁”。
到了90年代初,中堡苗族乡党委、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封山育林政策,对乱砍滥伐的违法分子实行严厉的处罚,制止了破坏森林植被的行为,“哑咪坳”的原始森林才逐渐得到保护和恢复。“哑咪坳”所处的山脉东至月里镇的纳塘村和牙林村,南至天峨县的三堡乡粉头村,北至贵州省的平塘县甲茶镇兴发村交末屯,连接起来有一万多公顷,经过三十多年的封山育林,这里的树已长高长大,“哑咪坳”又重现五十年代的原始森林状态,山坳里又可以听到了猿猴“唏唏”的叫声。如今,政府又规划开发以“哑咪坳”为主题的原生态旅游项目,“哑咪坳”還要申请创建生态原始森林公园。
前两年我再次返回故乡,一条十米宽的公路直接走到家。当车开到“哑咪坳”时,我特意停下车子看了看。宽敞平坦的公路两旁,丛林密布,河对面的东井村连接石子坳(月里地界)山脉,一片金黄色的草坡和绿色的树林盖过整个山峦。在坳口眺望,纳立河从贵州省平塘县甲茶镇流入哑咪坳坡脚至月里镇纳塘村和牙林村,再驶入天峨龙滩河,河谷风景优美,秀丽迷人。
2020年初,在家乡那边工作的朋友告诉我,县政府已经作出决定,将改扩建一条二级水泥路进到“哑咪坳”,另外自治区还将从贵州省平塘县接桂黔交界处与贵州省道网S207顺接经过修建一条柏油路通天峨龙滩电站,也经过“哑咪坳”,待这两个工程竣工,“哑咪坳”这个原始森林生态公园,将成为各地游客游玩、栖息、养生的胜地。
听到这个消息,我感慨万千。我在想,到那时的“哑咪坳”“猫鼻梁”是不是得改叫“济结坳”(壮语,“好玩多”的意思),“赖哭坡”是不是变成“好望坡”呢。
作者简介:岑清华,苗族,广西南丹县人。在《广西日报》《南国早报》《广西民族报》《南宁日报》《河池日报》《三月三》《南丹文学》等报刊发表过散文、小小说、新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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