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起的红光让沃琳娜心头一紧,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还是感觉到一些细小的颗粒如毛毛雨般附着在她皮肤裸露的地方,被强烈爆破音撕开的黑暗又迅速合围,包裹着她,挤压着她。一股咸腥从她的胸口向外涌,食管,喉咙,舌根,口腔,牙齿,她被迫张开双唇。
热浪驱除了寒冷。
广阔的雪野,干净的雪野,温暖的雪野。她和母亲的脚印,还有一颗跃动的心……顽皮的小松鼠将雪片从树枝上震落下来,落在她的脖颈上,冰凉的感觉带给她无限的惬意。母亲,母亲在哪里呢?她触摸到了母亲的目光,温暖、明亮,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母亲就在不远的地方,立在冰雪之中,仿若一尊洁白的雕塑,微笑着的脸像冬日里盛开的梅。这微笑和眼睛里的暖融汇到一处,召唤着她,抚慰着她。母亲消失了,只剩下广阔的雪野,布满杂乱足迹的雪野,车辙像一道道芒刺,又像一条条绳索……
车辙变成了灯光。灯光,炫目的灯光;舞台,震颤的舞台。她的舞姿迎来阵阵喝彩。灯光之下,舞台之上,还有一些和她一样的妙龄少女……
幕布将她和观众隔开了。灯光变成了光束,光束之下是些细小的尘埃,它们飘浮着、舞动着。因为这些无法计数的尘埃,光束显得愈发明亮。沃琳娜可以感受到,自己周围的黑暗处,一定也飘浮着、舞动着一些这样的尘埃。幕布拉开,观众却不见了,台上台下只剩下自己。不,不只是自己,还有光束和那些尘埃……
寒冷击退了热浪。
广阔的雪野,斑驳的雪野,冰冷的雪野。雪野里站着父亲,蓬乱的头发,深陷的眼睛,灰黢黢的一张脸,下颏和两鬓卷曲的胡须上,附着着一层细密的水珠。父亲的表情僵硬、凝固,整个人看上去像黏着炭末的一团冰。下雪了,飞舞的雪花很快覆盖了父亲的身体。父亲消失了,白雪花化作红雪花。那些雪花在沃琳娜的眼前慢慢变大,变成了滚滚的车轮,载着她向前滚动,滚动……
幕布再一次拉开了,那些曾经与自己同台演出的少女,一个个反剪着双手,被一条绳索穿在一起,自己也被迫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之中。一阵黑色的风将她们裹挟进一座黑色的城堡……
沃琳娜感觉下肢犹如被撕裂般地疼痛。
武器,有人扔给她一件武器,还有几个弹夹,她听到了一阵阵狞笑,有人给她套上了军服……
军服,沃琳娜向下伸出手去,没有摸到军服,却摸到了一大摊温热而黏稠的东西,这温热与黏稠让她的上身突然倍觉寒冷。怎么会这么冷呢?雪,下雪了吗?那是雪花还是尘埃?茫茫的一片,白的,灰的,灰白的;红的,黑的,黑红的。它们飘浮在光束中,在黑暗与光明中晃来晃去,自己居然能够看到那么微小的东西。
那灰尘慢慢聚拢,聚拢成母亲的样子,慢慢散开,又合到一起的时候,变成了父亲。——这次,他们一直都是背对她的。那是母亲吗?那是父亲吗?天,好冷!他们为什么不从空中走下来拥抱自己?哪怕只有一分钟!天,好冷!
既然他们不能走下来,那自己就上去迎接他们!怎么身体一下子变得这么轻了呢?好像有一种巨大的魔力在向上托举,沃琳娜感觉自己一点儿重量都没有了,犹如一阵风,犹如一股气。
那些曾经与自己同台的少女也在空中飘浮着,像云一样,一团,一线,一抹……时而纠缠在一起,时而又离散开来。她们飘浮在光束中,在黑暗与光明间晃来晃去。
向上,向上,向上,沃琳娜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引线的风筝——父母去了哪里?黑暗中只有时而闪现的光束,光束中是那些飘来荡去的尘埃。
站在半空中,沃琳娜看到了自己残缺了下肢的肉身,那件武器还在她的怀中。又一道亮光,沃琳娜看清了肉身周围无尽的尘埃,白的,灰的,灰白的;红的,黑的,黑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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