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黄趣泰,S56星人,在M27星上执行任务。
S56星在六十年前计划殖民M27星,三年前准备就绪。我登上了第一批殖民舰。在抵达M27星两个月后,舰队设备相继失灵,初步判断是雨水造成的。六个月后,大部分设备都坏了,S56星已知的防水材料——聚氨酯,这种昂贵的R-004新型聚合物,都抵挡不了M27星的雨水。舰队多次检测,确认雨水的主要成份是水,含少量臭氧分子,以及一些杂质、浮尘,和S56星的雨水成份类似。防水材料失灵,舰队无法给出合理解释。雨水也影响了人的听力,所有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听力受损。
最终,舰队做出了撤离的决定,我分配到的工作是检查星栈的撤离情况。那时,R-004还能用上两个月,能撑到我返回母舰。雨水早就渗透了夸克内衣、粒子袜,我像浸在酒里的酒培植物,白蚁大军有纪律地执行着侵蝕计划,侵蚀掉我的表皮、真皮、皮下组织,以及S56星人特有的顽强意志。
两周前,我的单人舰坏了,通信设备也坏了。雨水加快了毁掉S56星母舰的速度,那颗悬挂在我头顶上方的球体完全褪色,它本来是银白色的,现在因过度氧化变黑,像一朵不祥的乌云。
到达第四星栈,找了一圈补给,什么都没找到,剩下的单人舰也不能发动,人都撤离了,留下几摊黑乎乎的污迹,大约一人大小,腐坏得看不出是什么了。雨毁了一切,穿透了天花板,室内室外毫无差别,想煮一杯热咖啡和想把身上烘干一样是奢望。
第七天,我来到了第五星栈。我脱掉已经失效的宇航服,只留下面罩,面罩上的红外灯还时断时续地散发着热量。我穿着银色防辐射服和黑色夸克背心走在雨中,四周一片荒凉,眼前除了无穷无尽的雨水,什么都没有。我试过光脚,让身上的重量再轻一些,但很快脚就失去了知觉。防辐射服也在氧化,雨水会侵蚀掉我的防辐射服和背心,到那时,我会变成一具乌黑的尸体,面罩下是被雨水泡得肿胀变形的脸,说不定还会发芽。
到达第六星栈时,我已经全身发黑,只有脖颈、手肘、膝盖弯还闪着黯淡的银光,星栈大门和圆顶敞开,那是单人舰准备起飞的标志。
我快步走进星栈,两个红点出现在眼前,是面罩上的灯,不,不止两个,还有更多。第五、第六星栈的队员,全部倒在大厅里。我揭开一张面罩,红外灯让这张脸保持了部分干燥,有些地方还是原样,但更多的地方开始发黑,长出一些密集的藕孔。我想起了第四星栈的地面,那些人形的黑乎乎的污迹。
抑制住呕吐的欲望,直至确认第五、第六星栈全体队员死亡,死因不明。这怎么可能呢?第六星栈的队员到达地面才两个月。
我走向驾驶舱,十二艘单人舰整齐地泊在驾驶台上,升起了白色机翼。此时,离全员返航还有一小时。我跳进单人舰,颤抖着按下启动键,屏幕报警显示无法启动。我冲向下一艘,再下一艘,十二艘单人舰、两艘备用舰都不能启动。
雨还在下,我发疯般地寻找避雨的地方,我已经连续淋了半个月雨,走路、进食、休息、睡觉……栈外是雨的世界,栈内也是,所有S56星物质都被雨打垮了。再坚持一下,母舰的救援就到了,我从怀中摸出地图,它还是好的,母舰在地图里是一个小小的发光点。
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母舰来接我,我想取下星栈队员的面罩,拆下上面的红外灯烘烤自己。可我的手总是在伸出去的瞬间又缩了回来。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剥掉他们的外罩,让他们光秃秃地淋雨,更不敢面对黑色藕孔的脸。
过去了很久,母舰还是没有动静,既没有开舱放出救援船只,也没有做起航准备。
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肢体失灵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穷无尽的雨向我扑来,在我瞳孔前放大。这些雨滴放慢了舞蹈,变成了单独的个体,做着奇怪的动作,好像在向我倾诉,或者说在向我抗议。我不由得浑身颤抖——原来,它们不是雨水,每一滴雨都是一个M27星的生命,它们两两融合,开始繁衍,生下一滴新的雨,新的雨又和新的雨融合,生出新的雨,无穷循环,雨滴越来越多,这也许是它们的繁殖季。
我的眼珠还能勉强转动,在我视线所及之处,母舰正在缓慢下降,像一颗陨落的黑色太阳,匀速而优雅地坠落。
我应该立即将这个信息传回S56星。出发前,舰长找我谈话,说要在我脑中安装一个微型传送仪,就此征询我的意见。队医告诉我,它能在检测到我脑死亡的几秒钟内将我在这段时间收集的所有信息传回母舰。我看着脑中的传送仪端口,那里浮现出一个类似螺状生物的星系,它在我眼前急遽旋转放大,一颗蓝星出现了,在它撞击我的同时,大量气体涌进我的胸腔,我看到一堆红色粒子在其下做着无序运动,形状很像未进化的S56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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