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早上,通常没什么顾客上门。老板看天气好,要我把书搬进院子晒一晒。我把一些旧书在平台上摊开,让它们在暖阳下除湿清蚤。
我打工的地方是一家二手书店,里面的藏书,年纪都比我还大,都是老板的爸爸到处搜集而来。
刘安养是这家书店的老板,大我两三岁而已,却已经有独当一面的气魄。
我是硕一下开始在这家店打工,书店离学校不远,脚程八分钟,空闲时可来帮忙看店。时薪不高,唯一福利是没有客人时,可以拿书看。
二手书屋曾有段辉煌期,当时买卖的人络绎不绝,但随着电子设备出现,越来越多人选择电子书,纸质市场随之衰退,书店的客众也从每天十几人到一天零星几人,有时甚至没有客人上门。
“您好,老板在吗?”店门口站了一个半白发的中年人,他的造访让一早上都没声音的迎客铃响了起来。
站在柜臺旁的刘老板抬起眼看他:“我就是老板,有什么事吗?”
中年人是很久以前的客人,曾经在这里帮父亲贩售藏书。在那之后的次月,父亲就发生意外逝世。他们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一支父亲珍视的书签不见了,遍寻不着,方才想起卖过的书,说不定书签就夹在其中。
“那是父亲很珍惜的东西,也曾对我说要当成传家宝传承下去。我竟然把它搞丢了。”中年人提到父亲时有些愧疚。
“您能否形容一下书签的样式?”
“大概十五厘米的长度,纯金打造的定制版,边框样式是缠绕的藤蔓,上面刻着家父题写的字‘莫忘初衷。”中年人形容时,老板对上我的眼,我急忙摇头,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东西。
“您还记得是多久以前吗?”
“应该是五年前,我记得当时还是一位比你年长些的男性在看店。”他说的应该是老老板,老板是三年前才从父亲手上接手这家店。
“五年前吗?”老板偏着头想了想,“还是有机会找到记录。”
五年前的记录……这几年光是进货用的计算机都不知道坏过几台。幸好老老板每年末都会将销售记录打印归档,存放在后方仓库,我们花了一整个周末的时间,终于从尘封的箱子里找出五年前的出售记录。
根据记录,中年人父亲的书籍是被名单上的几位买走,我们趁店里公休的时候,拿着名单探访买家并说明来意。
大部分的买家在听完事由后,会愿意帮忙把自己家里的书籍搬出来让我们翻阅。
有些人会招待我们饼干水果,和我们话家常。
有些人跟我们分享他在旧书中发现他人的秘密。有一个伯伯就曾经在店里买的一本书的夹页里发现男生写给女生的信。
“一定是个年轻男生,毕竟他把信夹在《少年维特的烦恼》里,肯定是看书看得情窦初开!”伯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也有在书页中发现偷藏的私房钱,本以为夹在书中不会被发现,没想到,就连自己也忘记了。
也有人明确告知书籍已转送他人,或已经交由二手处理或回收而无从查找。
还有人对我们的来访觉得鲁莽突兀,婉拒再进一步的沟通。
就在第四周的休息日,我们差不多把名单上的客户都遍寻一轮。
在从最后一位客户家中回到店里后,委托人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抱歉,麻烦你们陪我跑这么多趟。”
没有其他线索,众人有点儿沮丧。
就在所有人觉得无功而返想要放弃时,书架后面发出坍塌的巨响,我们循着声音过去,发现小猫把架上一整排书籍推倒了,罪魁祸首正在高处得意扬扬。
“啊——”我惊呼一声,打算上前抓住它,把这个惹事鬼关到笼子里,但小猫的反应快我一步,我才伸手,它就一溜烟跑掉了。
“老板,它往你那边跑了。”看到小猫的方向,我着急地叫着老板帮忙。
只见小猫顺势扑进老板怀中,一切自然得合情合理。
小猫讨好似的往老板怀里钻,看得我有点儿吃味,那家伙都不想想平常是谁在喂它,是谁在清猫砂,又是谁在帮它挤肛腺。
抱着它的老板,低下头赞赏地说:“Good guys!”小猫嘴里咬着一片金黄色的铁皮,老板摸了摸它的头,温柔地从它嘴里取出来,正是众人翻箱倒柜都遍寻不着的传家宝。
应该是放书的时候掉落在书架的缝隙里,因为我们不常把整排书拿下来整理,所以一直没有留意到。
委托人看到失而复得的遗物,低着头道谢,我隐约看见他眼眸中的泪光。
委托人为感谢我们的协助,回家之后还寄来一箱特产哈密瓜。至于最大的功臣小猫,它获得了一整年都吃不完的猫罐头。
那个秋天的午后,不太热的阳光洒在窗台上,偶有一阵凉风吹过,老板坐在柜台计算机前一笔一笔输入新进书籍,我在另一个角落打印磁标贴在书上,小猫在我脚边安稳睡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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