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魔天停下了手中的酒,一口咽下,爽辣的二逮子直冲头顶。想不到喝酒竟然这么累,他头一歪,索性趴桌子上睡去了。他喝的并不多,就六两左右,睡着前发出一念:“……我当年怎么没敲死秦始皇。”
坐在他旁边的铁胳臂,显然听见了焰魔天的话,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哆哆嗦嗦地说:“秦始皇那年,六十不死活埋,我今年六十二……”言下之意,能不能给我留条活路。
再睁眼时,焰魔天发现自己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同车的只有司机,没有铁胳臂。他揉揉眼睛,从包里拿出半瓶水,灌进肚子,回归现实。
窗外闷热,他在想这酒何时下的肚?思绪顿了顿,酒不是现在喝的,是十二年前;喝的更不是二逮子,而是绍兴黄。那黄酒里放了烟熏乌梅,温着,屋子里氤氲着特殊香气。不知喝了多少盏,嘴里又出现了二逮子的味道。再闭眼,一念闪过:“我不是喝绍兴黄的命。”
昔时的战车会,比的是仪仗队列。不知道哪个兵家子弟,竟在手中的木棒上按下颗钉子,对垒时发现身边不是本国的人,动手必见血。或破了面相,或伤了四肢。一招出手,打出了礼崩乐坏。这才是“打仗”。
焰魔天走在去往燕國的公路,照例纵酒放歌,旁若无人。路遇的百姓躲他老远,生怕惹上晦气。焰魔天的朋友却不以为然,照例围着他转,其中有个叫田光的老头,更爱其才,认定焰魔天的能耐足可称士。每每与焰魔天把酒,高谈国事,文不加点。到兴起之处,两人便相对而泣。好像不哭出来,就是无情。
彼时,太子丹早已逃回燕国。想起先前在秦国做人质,秦王对自己的态度很差,不免愤懑。
鞠武:“国家有位奇人,名叫田光。您心里想的事,找他商量更为稳妥。”
太子丹:“我不认识。”
鞠武:“我认识。”
太子丹:“快请。”
鞠武:“遵命。”
一盏茶的工夫,田光来见,太子丹礼遇十分,奉为上座。
田光:“国事可请焰魔天。”
太子丹:“快请。”
田光告退。
太子丹:“请先生保守秘密。”
田光点头。
以上这些事在田光脑海里播放了无数遍,构想如何与之相遇亦无数遍。偏偏抬头,焰魔天摇晃着走在集市,田光抢步拦下。
田光:“太子丹想见你。”
焰魔天:“不见。”
田光:“他让我保密。”
焰魔天:“我去……”
后边两字还没说完,田光已自刎身亡。
尽知焰魔天与田光交好,不见太子丹,会背上殴杀好友的骂名。自杀是妙手,焰魔天选择实现好友的嘱托,果来面君。
焰魔天:“田光死了。”
太子丹:“死得其所,死得壮烈。”
焰魔天:“是你逼死的。”
太子丹痛哭流涕,对着田光来时的路行了大礼。
焰魔天:“想说什么?”
太子丹:“请先生帮我谋图霸业。”
焰魔天:“我帮你,为我自己。”
太子丹:“为百姓。”
焰魔天:“何策?”
太子丹:“曹沫劫持齐桓公。”
焰魔天睁开醉眼:“田光是秦王逼死的。”
太子丹:“你需要什么?”
焰魔天:“人头,地图,单锋剑。”
不负人愿。
求到了樊於期的人头,得到了燕国督亢的地图,拿到了徐夫人所用的单锋剑。太子丹觉得此剑不够稳妥,特请巧匠给这柄剑开血槽、煨毒药。又恐焰魔天人手不够,索性请来杀手秦舞阳一同前往。
焰魔天:“你不信我?”
太子丹:“耽搁太久,恐出异端。”
焰魔天:“这小子行吗?”
太子丹:“没失过手。”
焰魔天:“我请了个专业刺客,盗跖的后人。”
太子丹:“……赶紧上路。”
焰魔天瞪起眼时,太子丹早背过身去。
这时节,易水岸边,焰魔天上路。太子丹身后一众,俱是焰魔天在市井结识的朋友。有个叫高渐离的,登高击筑,焰魔天和着节拍发出吟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秦舞阳驾车,只有焰魔天坐在厢内。挑帘栊向外望,一众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唯见一抹白色。
秦舞阳:“先生,他们为什么穿白袍?”
焰魔天:“永别,亦是送行。”
秦舞阳无言。
翌日,焰魔天和秦舞阳以使者身份求见秦王。
秦国小兵回话:“大王,有燕国人来访。”
秦王知是燕国派人前来议和,十分高兴。土地和人头足见诚意,才聚集群臣接见二位来者。
焰魔天不卑不亢,展示完地图后,亮出那柄见血封喉的单锋剑,直取秦王。秦王闪身躲过,一脚踹翻书案,急取名剑轱辘。但此剑长四尺,使用不便,竟被卡在匣内,只能满殿逃窜。两旁大臣看到秦王狼狈仓皇,着实有伤体面,有人扔出药箱试图阻挡。焰魔天闪过,秦王此时将轱辘剑背手反劈,焰魔天不慎被砍中左腿,秦舞阳也被捉拿。情急之下,焰魔天急忙掷出单锋剑,却钉在了金殿的柱子上。秦王大笑,吩咐处死二人,却觉得头晕目眩……
北地的酒,总有刀剑气。不然,藏不住自己的心。失败,是没喝酒的借口。后世的人习惯把焰魔天称为“荆轲”——他就是坐在战车上那个往木棍里揳钉子的人。
多少个世纪后,焰魔天住在城郊,返程需拼车回家,大概四十元一位。司机先接上了他,却说要等一会儿,因还有个乘客在打麻将。
焰魔天:“你是叫秦舞阳吗?”
司机:“不,我叫秦梓阳。”
焰魔天:“我搭过你的车。”
司机:“是吗?人太多了,记不清。”
焰魔天:“我喝过你的酒。”
司机来了兴致:“啥?”
焰魔天:“去年冬天,下雪,人到中年不得已……”
两人齐声:“伏特加里泡枸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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