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丁思奇,思考的思,奇怪的奇。小时候,他便戴着一副高度数的眼镜,两只眼睛像青蛙似的往外凸起。丁思奇生得瘦小,皮肤是黝黑色的,上课时喜欢翻课外书。遇到不公正的事会不甘心地盯着对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不会落下来。
我对他印象深刻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在一次语文课上,老师要求四个人一组讨论后上台演讲课文,我到现在都觉得这是老师为了对付时间想出的怪招。因为除了个别同学在台上认真发言,其他同学都是支支吾吾,低着头念着PPT,这种事一直持续到大学也未曾改变。但丁思奇与他们都不同,他自告奋勇地举起手,目光坚毅地走上了讲台。
老师问他小组成员呢?他说没有。老师又问他PPT做了吗?他还是摇摇头。最后,老师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好,那你就自由发挥吧。”
他点头,开始讲他最喜欢的课文《居里夫人》。他从小时候的居里夫人开始讲起,说她如何努力,最后成为一个伟大的女科学家,因为发现了镭获得了诺贝尔奖。这是我第一次留意丁思奇,一直以来,他都缩在班上最偏的一个角落,翻着自己的课外书。我不知道他演讲的能力这么好。
可惜的是,他的发言被老师给打断了。老师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他演讲里的许多错误,丁思奇被晾在讲台上——多让人尴尬。可丁思奇就这样站在那里,他有礼貌地等待老师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反驳道:“但是老师,我从课外书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
我忘记他们争执了多久,结局是丁思奇被赶了下来,理由是耽搁后面同学的时间。回到座位时他不甘心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本想跟他搭话,问:“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呀?”可后一位上台的就是我了,等我干巴巴地念完自己的作业,下课铃响了。
第二件事,是我们班一个女同学要转学的时候,每个人都打算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可实际上,男生准备的礼物都大同小异,那时候流行TFboys,于是我们商定着买份海报送过去。
丁思奇路过挤成一堆的我们,问:“你们在做什么?”
“在准备礼物,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丁嘚迪?”
丁嘚迪是我们给他起的绰号,原因是这个调调朗朗上口。他学语文老师推推眼镜,回答:“不。”
“那你就自己买吧,丁嘚迪。”
他吸了一下鼻子,“我的礼物非常特别。”
丁思奇没有说谎。那天下午,当我还在空教室里写告别信写得一手汗时,他抱着一本书走了进来。是托马斯·布热齐纳的《冒险小虎队》,里面有一张解密卡。有了这张卡,就可以写出一种类似于暗语的文字。他走到我身边,想看我在写什么,我用手盖住了。
“看看嘛。”
“你先给我看。”
“小气。”他拖了一个凳子坐下,从作业本上扯下一张皱巴巴的紙开始写,“我会给你看的,等我写完。”
我写完信,在那无聊地玩着圆珠笔。丁思奇在阳光下将手中的信纸颠来倒去地写,一会儿转个九十度,一会儿转个一百八十度。其间抓耳挠腮,用卡片做参照的时候居多。等他写完后,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小时,午休快结束了。
“喏,给你看。”他叫我的名字,把纸塞到我手里,“你看得懂吗?”
我看着那些不成句子的字,歪歪斜斜像是狗爬。一会儿摆上面一会儿放下面的,不禁喊道:“丁嘚迪,你写的都是啥啊!”
“就怕你能看懂。”他兴高采烈地说,“看到我手上的解密卡没有,有了它才可以看懂这些句子。”
我打了个哈欠:“不看了,没兴趣。”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就好像脑袋里有只插头被人拔掉了,语气变得结结巴巴的,呼吸急促起来:
“看看嘛,嘉若,你看看嘛……”
“不看,不看。”我不耐烦地说,同时好心提醒道,“这个,女孩子也是看不懂的。你还是学学我写封正常的信吧。”
“我会把这张卡一起送过去,她不可能看不懂的。”
后来女孩转学走了,之后她一个个在微信上感谢,唯独没有感谢丁思奇。
我之所以想起他,无外乎是到了分离的季节。大家陆续毕业,友谊变得岌岌可危。我收到过许多信,也看别人写过,但唯独丁思奇写给女孩的信我依旧清清楚楚记得。那狗爬似的字,那让人看不懂的暗语与笑话,那只属于他的超前思维,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无论他最后去了哪里,我都希望他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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