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眩晕中醒来的感觉实在不能说好受。我晃晃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來。
入眼是浑浊的黄色液体,我眨巴眨巴眼睛,视线里还是一片模糊,又看到前后左右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草。身体似乎被困在什么东西里舒展不开。
我又晃晃脑袋,想要把那种不适感赶走。这个动作无疑是雪上加霜。
又失去意识了。
二
好像回到了我生活的地方,又看到秀丽的青山,沙沙作响的苇草,回到那条我饮水的小溪旁。
小溪里——哦,应该说是灵溪里——住着一只小青螺——灵溪的叫法也是她告诉我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只龟奶奶。
我有时候会来这里饮水,偶然发现她们之后,就常常来听她们玩耍闲聊。
小青螺性子活泼,龟奶奶睿智沉稳。我盘在石头上,眯着眼感受着暖洋洋的日光,听着她们来来回回地谈天,感觉无聊的日子里添了点光彩。
三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现在是什么情况?
头好痛,想吐芯子却没有力气,快要不能呼吸。
呛了好几口水,又看见了些什么场景。
啊,好像想起来了。
四
在灵山的生活是很平静的,我饿了就抓几只兔子老鼠,渴了就喝点灵溪清冽的水,听小青螺和龟奶奶聊天,感受着蝉叫蛙鸣,风动萍开。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可惜并不是。
有一天,我照常到灵溪边饮水,却听到小青螺在低低啜泣。她见我过来,哀哀地说:“小蛇,龟奶奶被人类抓走了……我不敢在她面前哭,反正你灵智未开不会伤心,就听我哭一会儿吧……”
我吐吐芯子,把脑袋趴下来,听着她一抽一抽地说话。
她应该是哭累了,渐渐没了声音。
我就爬走了。
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不过,以后听不到她们说话了,有点可惜,不无聊的事又少了一件。
我还是每日都来灵溪喝水。她不怎么说话了,总是在修炼。本来就是很机灵的一只小螺,所以看到她很快修成人形,我也不是很惊讶。但我不明白,做只小螺又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非得变成人。
大概又过了两个冬天,我发现那只小青螺也不见了。第三年春天,我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爬出我的窝。朦胧间,看到灵溪对面那所房子后面多出一个小土包。
五
越来越难受了,头疼得要裂开,眼前也发花。我有点急躁地甩甩尾巴,把头往旁边撞去。
如果还能醒过来,一定不要晃头了,我想,因为刚才就是这么晕过去的,现在也是。
六
这次总算想起来了。
那天,我刚吞了一只又肥又美的兔子,好好地在洞旁那丛干草里歇着,突然感觉到有人出现在附近。
我悄悄盘回洞里,观察着他们。几个人慢慢摸索着朝我的穴走过来。
我知道危险临近,本来应该提起精神,却忽地忆起小青螺抽泣的声音,猜想着龟奶奶被捉走的时候,她小小的身子努力往壳里缩的样子。
还在恍惚,却突然被揪住尾巴往外拖,我赶忙把尾巴转了个弯往那只手上抽去,却一下子被抓住了某处动弹不得。
“哈哈哈,还是条公的,不错!这次泡成的药酒肯定能让张员外雄风大振!兄弟们可以等着领赏了!”
我就这样落入了那些家伙手里,被塞进了这个酒坛子。
七
虽然想起来了,但是也没什么必要。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昏昏沉沉之间,我乱七八糟地想着,早知道日子这么短,应该跟她说说话的,不该懒得开口,让她觉得我就是条普通的蛇。
又想起了在灵山的时候,想起了灵山肥美的兔子,想起了我洞穴旁边那丛菟丝子花,想起湿漉漉的青苔,想起了我咬死的那个男人。
最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思念那只呆呆的,现在睡在她最讨厌的黄土里的小青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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