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有个黑医生,在街道西边开了一家诊所。
这天早上,黑医生刚给一个病人开好药方,就看见一个女人咳嗽着进了门。
黑医生认得,这是下湾的寡妇白杨柳。
白杨柳是月亮湾最漂亮的女人,不但脸长得俊,身条也好。年轻的时候,黑医生曾经暗恋过她,但当打发人去说媒的时候,她已名花有主了,这让黑医生深感遗憾。
好女不出村,白杨柳嫁的是下湾的田福来,可惜只过了七八年,田福来就死了,白杨柳成了寡妇。后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白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
她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模样却没有变,还是那样漂亮,那样苗条。有几次,黑医生到下湾出诊,都遇到了她。看到她单薄的身子站在风中,吭哧吭哧地劈柴、挖地、挑大粪,干着男人才能干的活儿时,黑医生就心里不忍,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摇头叹息。但他站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想帮她,可人多嘴杂,又怕后院起火。
轮到给白寡妇看病的时候,黑医生戴上了听诊器,把听诊头在衣袖里暖了又暖,才让她解开衣襟,前心后背地听。他问:咳嗽多长时间了?白寡妇说:半个月了。他告诉白寡妇:感觉有病就来看,不要耽误,要不会把小病拖成大病的。白寡妇小声地应着,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没钱,小病只能扛一扛。
诊所是由一个大客厅改造的,中间放着一个钢炭炉,胳膊粗的铁皮烟筒竖在炉子上,在高处拐个直弯,从窗子伸了出去。先来的几个人已经挂了吊针,围着火炉坐着,像是被钓住却没有起竿的鱼。白寡妇让黑医生扎了吊针后,也变成一条上了钩的鱼。和其他人不同的是,白寡妇的药比别人多了一大瓶。
一星期后白寡妇的病好了,不咳嗽了。吊最后一次针的时候,她拿来了卖菜积攒的钱。可是,当她让黑医生收医药费的时候,黑医生却说:不用了,有人已经替你付过了。白寡妇一愣,感到奇怪,就问:是谁付的?黑医生说:一个陌生人,我也不认识。白寡妇问:是男的还是女的?长什么样儿?黑医生说:女的,个子不高,圆脸,小眼睛。白寡妇想了一会儿,仍然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两个月后,白寡妇又病了,这回是浑身困乏,头晕恶心。黑医生给她把脉的时候问:多长时间了?白寡妇说:一星期了。黑医生抿一下嘴,说:要爱惜自己,身体是本钱。
这回黑医生给白寡妇开的是中药,包了六服。病好后,又给她开了三服滋补的药。喝完补药的白寡妇像换了个人似的红光满面。可当她粜了粮食来付药费的时候,黑医生又说:不用了,有人已经付过了。白寡妇想了一下问:还是那个人吗?对,还是她。个子不高,圆脸,小眼睛。黑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白寡妇:那人走时还留下一封信,让我交给你。白寡妇接过信,翻来覆去地看,发现上面没有地址,只工工整整地写了四个字:白杨柳收。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沓钱和一张信纸,钱是一千块,信上没有对收信人的称呼,后面也没有写信人的署名和日期,只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句话:用这些钱买些小鸡,再买几本关于家禽饲养和防疫的书吧!
这天晚上,白寡妇失眠了,翻来覆去到半夜还没睡着。
逮回小鸡的那天,白寡妇又拿出那张信纸,一字一字地看,看着看着,耳边就响起了黑医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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