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博文

　　飞来峰山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临近山顶，眼前的这块石碑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登临飞来峰，仰望千寻塔，留下了众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可是今日……

　　清晨，微风，有雾。老林和尚起来洗漱一番后，急匆匆地走进了万佛厅。万佛厅，顾名思义就是千寻塔的中央地带。

　　当然，这里并没有一万座佛。

　　天魔宫此次大举进犯，我看咱们也抵挡不了什么，不如趁早散伙了吧。

　　大厅里端坐着十来个和尚，看这语气，他们似乎只等老林和尚一声令下，就作鸟兽散了。

　　胡说！

　　师叔，你，你来了！

　　老林和尚的脚步渐次穿过清晨庙宇的钟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险恶，这话世人皆知，谁都会怕，我不怪你们。

　　老林和尚叹了口气，忽然振声道，但我们作为武林正道的最后一丝血脉，是绝对不能屈服于邪恶的！

　　唉……

　　众人低下头去，千寻塔内又一次陷入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说起来还真有些年头了，那时候老林还是被人唤作小林，头上钢锥般的毛发也还倔强地在头顶根根竖立。

　　小林，你可知这鸟雀为什么要往山林里飞？

　　因为小鸟要回家呀。

　　呵呵。

　　小林永远记得师父那长长的两声大笑，他也不会忘记师父临终前告诫自己的一番话。

　　江湖险恶，小林，你本不属于这里。

　　正月十五，月上柳梢头，本来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未曾料到，这却是上天留给师父的最后一次黄昏。

　　一个很普通的黄昏，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山下喧天的打杀声。

　　小林知道，这意味着天魔宫的人已经攻到山下了。李轻狂却在独饮一壶酒后，死在了小林面前，准确地说，是死在小林怀里。

　　我师父已经死了。

　　死了？很好，小孩，你不介意我拿走这具尸体吧。

　　我不是小孩！话未完，老刀把子忽然闻到了一阵荷叶的清香。谁都没有意料到那一锥，或许可以这样说，那一锥完全不应该出自一个小孩子之手。据在场的人事后回忆说，老刀把子是笑着瘫倒下去的，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至死都无法想象，他被一个小孩出其不意的一锥见血封了喉。没有杀气，伴随着那一击得手的是一股荷叶的清香……

　　天魔宫意图执掌武林牛耳的计划人尽皆知，那次上南山，屠杀李轻狂一役，老刀把子惨败于一个名为小林的后生之手，这个故事在三四十年里，几乎传为神话！

　　神话总有破灭的一天。神仙也有走下神坛的一日。

　　天魔宫已在近五年荡平三山五岳，江湖正派中，千寻塔是最后一家，他们早就放出话来，要会会当年的小林以及那把要了老刀把子性命的卧龙锥。

　　师叔？

　　老林和尚被呼唤声拉出了昔年的记忆，呵呵，一眨眼，自己也为人师多年了。

　　传说只有卧龙锥才能打败天魔宫，拯救武林。师叔，都到这个份上了，您就别卖关子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相信传说。

　　天魔宫已经攻破最后一道山门。千寻塔内，议论纷纷，有人说应该趁早逃命，有人仍旧犹豫不决。每个人心里都住着无数只蚂蚁，每个人的心中都变成了一口热锅！

　　砰！砰！砰！紧闭的山门终于被一根巨大的原木撞开，伴随着哇哇的怪叫，黑压压的天魔宫教众扑上前来。老林和尚信步迎了上去。

　　你就是小林？天魔宫主人花错大手一挥，一干魔众退后三步。

　　没错，洒家还未遁入空门以前，的确被人唤作小林，但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话音落，两入眼神交织在一起，花错火热的眼睛仿佛遇上了一汪清水……

　　其实把你留在最后，只不过想见识见识昔年名扬天下的卧龙锥罢了，不过看你这副老不死的样子，估计多半也是难让我得偿夙愿。

　　寺院的钟声敲响……

　　转眼间，无数个鲜活的人全都变成了尸体。

　　老家伙，再不交出卧龙锥，我就一把火将这里夷为平地。

　　老林和尚看了看远处的落日，落日偏西，已是黄昏时节。像是一道光芒吧，伴随着那道闪烁光芒的，是荷叶的清香，花错这才发现，自己错了，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很多年以前，天魔宫的败仗是因为一个垂髫小兒，今日，天魔宫又一次，败在一个耄耋老者的手上。

　　老林和尚一边默默摇头感念，一边看着飞入山林的鸟雀，晚霞在此刻美得像一道光芒。只可惜，这道光芒再耀眼，花错和一干魔众也看不见了……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