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刘老三到草原上找活儿干。
乍暖还寒,草原上的积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这里一片白,那里一片黑。刘老三骑马从草原上走过,远看就像是一只蚂蚁在黑白画板上爬行。
“蚂蚁”来到一座牧人新村前,看见那里有一些蒙古人正在聚集。他上前用蒙语一问,知道人家正在成立打狼队。他就说,我报名行不行?打狼队长是个精干的蒙古族姑娘,她上下打量刘老三,见他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个头,黑不溜秋的,但是两眼挺有神。她就问:你会打狼?刘老三说:我从小跟父亲学打猎,已经打死过十几只狼了,还打死过一头豹子。
姑娘仍用怀疑的眼神看他,指着树上的一只鸟说:如果你能把它打下来,我就要你。刘老三二话没说,接过她的枪,熟练地压上子弹,举起来略一瞄准,砰一枪打去,那鸟应声落地。蒙族姑娘连喊:“赛赛地、赛赛地(好)!”真的让他进了打狼队。
打狼队的人每人发一匹马、一杆枪,拉到草原上去围狼。刘老三却喜欢单独行动。他神出鬼没,弹无虚发,每天都有野狼倒在他的枪口之下。那时每打死一只狼,苏术(公社)就奖给一只羊,结果刘老三这年共得到一百多只羊。到年底他把羊都卖了,再加上他顺手打狍子、打黄羊赚的钱,这年他腰包鼓鼓地回了家。
刘老三得了甜头,第二年夏天又来到草原。但是夏天不是打狼的季节,因为这时狼群已经化整为零了。除了头狼率领的小股部队,其余有生育能力的狼往往一对对组成家庭,隐藏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繁殖。等到秋冬季节,小狼长大了,再一起加入狼群大部队。
但刘老三还有一门绝技,那就是掏狼窝。刘老三骑着马,专往荒山野甸里钻。发现狼的踪迹,他就在后面远远跟踪。
有句话叫作兔子不吃窝边草。那是因为兔子要靠窝边草来掩护自己。狼也知道保护自己的窝边草。它保护的办法是进出跳跃。狼来到自己的窝前,不断地东张西望。在确信没有危险之后,它猛地将身一纵,就像炮弹一般飞跃窝前的草丛,然后快速钻进去。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仔细观察后一跃而出。所以狼的窝前,永远没有它走过的痕迹。
狼的这一招数,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刘老三。他躲在远处冷眼相看,看见狼在哪里跳高,就知道它的巢穴在哪里了。这时候他也不动,等到公狼母狼相继离开,他才纵马驰去。拨开浓密的草丛,黑乎乎的洞口就显露出来。只要钻进去,一抓就是一窝狼崽儿。
有时候,他正在掏狼窝,大狼却回来了。这时刘老三也不怕,他身上背着枪呢。狼在远处嚎叫他不理,如果它敢上前来拼命,他只要把枪一顺,便让一窝狼彻底绝根儿。
这年夏天,刘老三一口气掏了十多个狼窝,又得羊七八十只。
刘老三正在得意,没想到遇上了对手。这是一对正值壮年的狼,公狼高大威猛,应该是狼群中的一个头目。这家伙机警得很,刘老三跟踪了它好几天,才找到了它的窝。远远看见两只狼先后走了,刘老三立刻打马冲过去,拿条口袋钻进了狼窝。好家伙,里面竟然有八只小狼。他把它们一只只装进口袋里,转身正往外爬,却见洞口一黑,一声雷鸣般的咆哮传入耳鼓。天啊!原来是公狼返回来了,露出利齿生生把刘老三堵在了狼窝里。
这可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情况。最要命的是,他的枪和马都在外面。刘老三的脑袋轰的一声涨大了,心想这下完蛋了,难道我要死在这狼窝里不成?但是刘老三毕竟不是一般的猎人,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他记起自己的腰里还有一把匕首。他立刻拔出来,一手把装狼的口袋放前面往外推,一手就把匕首在眼前乱挥,一点点往洞口那里挪。狼窝狭窄,公狼不得不步步后退。到了洞口,刘老三突然把口袋往外一扔。就在公狼躲避,并为散落一地的小狼愣神的当儿,他一声大吼,猛然蹿出,又把手中的匕首朝狼甩去。接着一个鱼跃,两个前滚翻,他已经操枪在手了。
这时再看公狼,却露出了惊慌的眼神。它想不明白,刚才它还占据着绝对优势呢,怎么转眼间就处于劣势了。它更后悔自己求胜护子心切,竟然没有把那个能打响能喷火的东西叼走藏起来。它不敢怠慢,一纵身蹿到石堆后隐蔽,并开始高声嚎叫,召唤母狼回来帮忙。
刘老三朝石堆后面砰砰就是两枪,镇得公狼半天没敢发声。他趁机把在地上乱爬的小狼重新装回袋子,打個呼哨,叫回了跑到一旁的马,翻身上去,打马飞驰。凭感觉他知道狼在后面猛追,就在马背上转过身,见影就开火,直到身后没有半点儿声息。
这天,刘老三骑马趟过五条河,他觉得这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天渐渐黑了,前面正是牧人德勒根的毡包,里面传出喝酒行令的声音。刘老三把装狼的口袋藏在附近的一个土坎下面,就进去喝起酒来。当晚喝得大醉,就睡在德勒根的毡包里。
第二天一早,刘老三被德勒根连踢带打地弄醒了。出来一看,他傻了眼。只见德勒根家的羊圈里一大片全是死羊。旁边空地上,有一条被撕烂的口袋,除了两条死去的小狼,其余六条都不见了。
刘老三不由对天长叹。他只好用自己冒险掏狼窝换的羊赔了德勒根,落了一个白忙。
选自《佛山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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