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瑞在塔克拉玛干追踪贪狼已经整整二十天。
贪狼是白湖农场的重刑犯,二十天前徒步穿越沙漠潜逃。吉瑞和队长开着车追了三天,细细的沙子飒飒起舞后,他们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停车,就被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袭击了。沙尘暴停止,车里的燃油也已耗尽。队长把所有的水和干粮都给了吉瑞,还有一把手枪,让吉瑞继续往前走追踪贪狼,他往回走搬救兵。
沙尘暴改变了沙漠原有的地形,一座座庞大的沙丘挡住吉瑞的视线。白天他根据太阳确定方向,晚上温差大,他除了身上穿的警服,没有遮寒的衣服。水在两天前就剩一小瓶,渴的时候,吉瑞就润润干裂的嘴唇。干粮5天前就没有了,空旷的沙漠里只有他一个人拄着一根骆驼腿骨蹒跚走着。这根骆驼腿骨是吉瑞两天前捡到的,他搜遍了骆驼骨头,希望能找到一点骨髓或者一点干肉,无奈这峰骆驼死的太久远,除了这根骨头还硬棒一点,其他的都风化了。
吉瑞在十年前曾成功追踪过一名企图穿越塔克拉玛干的重刑犯。追到的时候,那人已经变成了干尸,沙漠成了那人天然的坟墓。
一丝风也没有,气温升到了50多度,吉瑞看看骄阳炙烤着沙漠,热浪也灼伤着他干渴的肌肤。他艰难地翻过沙丘,在背阴处缓缓躺了下去。眼睛干涩得闭上都困难,身体已经两天没排尿了,如果找不到水源和食物,自己也就成为那具干尸了。他想,队长可能和他走错路了,沙漠里原本就没有路。他的思绪缥缈起来,进入迷离的境界。
“滴、滴、滴、滴”,一阵鸟叫声唤回了吉瑞的意识。他动动手,还活着,眼睛干裂得睁不开,他缓缓地掏出那半瓶水,放在嘴里喝了一口,又喝了半口,没有咽下去,他用手沾点水,湿湿眼睛,睁开眼,一只褐色的、尾部是白色的鸟正在他头上滴滴叫着。鸟用弯弯的、钩样的喙啄了一下吉瑞干瘪的脚面。吉瑞幸福地呻吟了一声,他知道自己有救了。听到鸟叫就预示着离水源不远了。这种鸟名叫白尾地鸦,号称沙漠生灵的塔里木神鸟,是沙漠居民赋予它们的美好称谓。吉瑞又喝了一口水,他缓了缓气,温度明显降了下去,沙浪还在蒸腾着,那只白尾地鸦叫着飞了几米,灵巧地回头瞅了一眼吉瑞,翻过沙丘不见了。
吉瑞翻过沙丘,惊喜地发现一片红柳静静矗立在沙漠里,绵延着伸向远方。他坐着滑下沙丘,来到红柳下,伸手摘了一片红柳叶,咀嚼了几下,虽然涩,他还是咽了下去。很快,一整棵红柳的叶子就进入了吉瑞的胃里,他舒服地躺在第二棵红柳下,紧紧抱着红柳根,闭上了眼睛。当他被冻醒时,已经到了深夜,繁星深情地眨着眼睛,让吉瑞想起了一首歌谣: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他在满天繁星中找到北斗七星,确定了方向继续走下去。黎明时,吉瑞竟然发现一个人影,他赶紧匍匐下来,虽然隔了很远,吉瑞还是认了出来,那人就是重刑犯贪狼,他的囚服已经破烂不堪,白色的镶边还是那么醒目。
吉瑞掏出了手枪,借着红柳的掩护悄悄包抄过去。贪狼忽然蹲在一棵红柳后,一动不动。难道被发现了?吉瑞也蹲下了身子,所幸贪狼没有回头。吉瑞顺着贪狼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神鸟正在扒一处沙子,等沙子扒出一堆后,贪狼大喊一声,吓飞了神鸟。贪狼连滚带爬地过去,从沙坑里抓起一只干瘪的虫子塞进嘴里。吉瑞明白了,贪狼一直以吃神鸟埋藏的食物维持生命。吉瑞趁貪狼全神贯注吃食物的当口,悄悄摸到贪狼后面,用手枪对着贪狼:“827,举起手来!”
贪狼哆嗦了一下,举起了双手,一只虫子还捏在贪狼的手里。吉瑞用了一秒钟就明白过来,贪狼的手是举起来了,手铐却没有了。贪狼用了两秒钟回味过来,他把虫子送进嘴里,“省省吧,管教,能活着出去就是造化了。你要是有本事把我送回白湖农场,您就是俺的救命恩人,这辈子我就交代在那里,再不跑了,给我一万个胆也不跑了。”
吉瑞无力地瘫坐下去。刚才的精神紧张,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抓到贪狼又如何,他没本事把他带出沙漠,也没本事把他带回农场。
“我们俩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先保命要紧。”贪狼说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回到红柳树下坐下,“喂,有尿没?给点尿喝喝也行。”
吉瑞摇摇头,走到另一棵红柳下坐了下来。头上的神鸟还在滴滴滴叫个不停。吉瑞想了一下,“不能停,站起来走,走就有希望,停下就是等死!”
“你用枪打下那只鸟,我们就有救了。”
“打死你也不能打死神鸟。这是沙漠里的精灵,是濒危物种,我们保护还来不及,休想伤害它们!”
“去你的,假正经,死到临头还爱护鸟!你该好好爱护一下自己,看你干瘦的,真该好好补补了。”
“废话少说,省省吧,走,继续走!”吉瑞用枪对着贪狼,示意他起来,“继续走!”
贪狼无奈地站起来说,“兄弟,说真的,省下那颗子弹打鸟吧!我不跟你争,只要你留着命把我带出沙漠,或者跟我说说话也行。”贪狼呜咽了几声,停了下来,“他妈的,我连哭都没劲了,这么久见到一个人,还是拿枪的。”
贪狼走在前面,吉瑞举着枪跟在后头。走到第三天,贪狼突然回头,跪着对吉瑞说,“管教,前面又是荒漠了。求求你,让我在这儿自生自灭吧,我再不能面对无休无止的荒凉了,闭上眼都是死亡哪!”
吉瑞早就看到红柳走到了尽头,他这几天吃的红柳叶不消化,腹胀难忍,滴水未进,迈一步浑身干辣辣的疼,好像皮肤随时要爆开。
几声微弱的滴滴声传入耳膜,他们同时看到,身后的红柳后面,有一窝小鸟,正惊恐地挤成一团。贪狼爬了过去,眼睛冒着绿光。
“站住,不许你打神鸟的主意!”贪狼无视吉瑞的威胁,爬到鸟窝前,抓住一只小鸟扯下了长了绒毛的翅膀。吉瑞举起枪,却无力扣动扳机,软软地倒了下去。
吉瑞再次醒来时,是贪狼用枪托砸醒的。吉瑞看到贪狼脸上、嘴上有干涸的血,胃里一阵痉挛,“哇”的一声,那些没消化的树叶一股脑喷了出来。
“你善心,我让你善心!我好不容易逃出农场,你竟然一路追了过来!你去死吧,我要喝你的血、食你的肉走出这沙漠。谁也休想挡住我追求自由!”
一声枪响,传来贪狼的惨叫声。一只神鸟啄了贪狼的眼睛,贪狼疼得举起枪胡乱射着,另一只神鸟啄向了贪狼的另一只眼睛。吉瑞的意识再次进入模糊状态。
吉瑞醒来时,下起了小雨。队长笑眯眯地叫着他,队长说:“听到枪声,我们赶了过来,贪狼带着伤爬了很远,我们把他抓了回来,给他包扎好了。好在你也醒了。”
吉瑞抬头,看到红柳枝上一只神鸟正滴滴叫着,他问队长要了几瓶水,放在树下,“怪不得它们叫神鸟,真是沙漠的神鸟啊,竟然能分得清好人坏人。”
“滴、滴、滴、滴──”神鸟一点不谦虚,飞到瓶子边,研究起了装满水的瓶子。
选自《上海故事》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