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从小住在鸭绿江边,十八九岁那年腊月,天嘎嘎冷,姥爷出去方便,一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只狍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姥爷看。
姥爷又惊又喜,试探着慢慢靠过去,狍子傻乎乎地没反应。姥爷抽出腰带,穿了个活扣,一下套在狍子脖子上,用力往屋里拖。狍子这才意识到危险,猛地向后一挣,院子里结满了薄冰,姥爷被拽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狍子连蹦带跳撒着欢朝山上跑去。姥爷爬起来就追──狍子跑了倒没啥,他心疼那条崭新的牛皮腰带呀!
狍子这东西好奇心特重,用现在的话说叫呆萌呆萌的。它边跑边琢磨:这人啥意思,跟我闹着玩咋的?跑一会儿它就停下来,回头看着姥爷。两条腿哪能跑过四条腿呀,追到山梁上,姥爷累个半死,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山梁下面就是鸭绿江,结着锃明瓦亮的冰,姥爷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狍子的蹄子是角质的,走冰面的时候特别容易摔跤。
姥爷假装发现了什么,盯着江边自语道:“咦?那是啥玩意?”狍子也探着头向江边看。
“我得去看看!”姥爷一边朝江边跑一边咋咋呼呼地乱喊一气,“快点呀,一会儿就没了!”偷偷回头一看,只见狍子犹犹豫豫显得挺心动。姥爷更起劲了,跑几步跳一下,做几个鬼脸,嗷嗷怪叫几声。狍子的好奇心爆表了:这人干啥呀?我也去瞅瞅!就这样,姥爷吸引着狍子一步一步踏上了冰面,一直走到了江中心。
时机成熟!姥爷猛地吆喝着朝狍子冲去,狍子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身往江边跑。果然不出所料,跑了没几步,蹄子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江面上,越着急越站不起来。
姥爷大步奔过去,心说:看你往哪跑!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打鱼的在这刨了个窟窿,上面结了一层薄冰,姥爷没留神踩上去了,顿时掉到江里。
棉衣吸了水跟铅块似的往下坠,姥爷拼命挣扎,身上针扎一般的疼。他下意识地对着头上的那圈光亮扑腾,一旦离开冰窟窿,想出来就得等明年开春了!姥爷的手抓到了一个东西,赶紧死死攥住,忽然觉得身上一轻,咳嗽出几口水,又能喘气了!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搭在了冰沿上,另一只手正攥着一根腰带。
原来狍子见这个人忽然没影了,跑到冰窟窿边一探究竟,套在它脖子上的腰带一头垂到水中,被姥爷划拉到手里了,狍子一使劲把他带出来了。
姥爷攀着冰面,借着狍子的拉力爬了出来,脸冻得像紫茄子,牙齿抖得直打架。但他始终没松开腰带,单手脱下湿棉衣扔到一边,低头抱起不断挣扎的狍子,玩命往家里跑。
家人还在剥苞米呢,门“咣当”一声,姥爷光着膀子,抱着狍子撞进来,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前说道:“好好喂它……”
姥爷发了三天烧,刚睁眼就问:“狍子呢?”家人安慰他:“圈在小屋吃苞米呢,等你好了咱就杀了它吃肉!”
姥爷起得急了,一阵迷糊:“那可不行,它是我的恩人!”
姥爷爬出冰窟窿的时候,体温非常低了,要不是靠着狍子的热乎劲儿,不等到家就冻死了。
狍子美美地吃了一冬天苞米,开春时这货吃得膘肥体胖。野物还得在山上生活不是,姥爷好不容易才把它赶出家门,但它三天两头地还跑回来瞅瞅,真把这当成家了!
選自《民间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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