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塬上的油菜花开了。位于半山腰,山道十七弯的疙瘩村的油菜开得更热烈。
油菜就生长在这里。一岁大时,她娘得病走了,那时正是阳春三月,油菜花开得盛气凌人。没读过书的爹就给她取名叫油菜,并骂她:小杂种,克死了你老娘!骂着骂着就喝酒,喝着喝着就醉,醉着醉着就哭。
有村里的娘婶们说给油菜爹再撮合个女人,被拒绝。油菜爹不允许别人动女儿一根指头。他没啥吃也想法弄点啥给油菜吃,也从不短油菜的衣服。油菜慢慢长大,出落得水灵光鲜。
油菜读了书,可读到初中就不读了,她不忍心再读,油菜的爹明显老了。
疙瘩村人喜欢种油菜,山上山下全是油菜。山上阳光好空气好,油菜着了魔似的疯长,抓一把放在手心,仿佛就能淌出油。
油菜18岁时在村里开了电动榨油坊。菜籽喂进机器之前,油菜还要仔细检查是不是干净,有些粗心的庄稼人拿来的还有土坷垃和泥巴。起先来榨油的多是中老年妇女,后来越来越多的男人和小伙子来了,榨完油,还磨磨蹭蹭着不走。人多的时候他们会排队,根本不要油菜喊。
风调雨顺之年,菜油行情看好,村里村外都把菜籽送来,油菜也换了个大一点的机器。油菜俨然成了老板。讨巧的男人来,眼睛贼溜溜地围着油菜转:油菜,你累了吧,我给你打打下手!油菜,想男人了吧,看哥哥我行啵?
油菜,机器要上润滑油了,你要不要来一点?
……
油菜不理不睬,让男人们有了敬畏。然而不久,人们发现油菜不明不白在家养了个孩子。村里顿时炸开了锅,飞短流长。男人们恨恨地说:哪个王八羔子把油菜给播种了?女人们骂道:该死的油菜,到底偷了谁家汉子?可是,没看见油菜的肚子大啊。
仿佛约好似的,榨油坊里冷清了许多,男人们不再来来往往。
油菜捡的是弃婴,是她和老爹一起看到,并决定领养的。她还去县民政局作了公证。油菜一边榨油,一边带着孩子,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
如果不是来了一个养蜂人,油菜情感的堤坝不会一下子轰然打开。油菜正在地里除草,一阵风过来,一群蜜蜂飞过来,金黄的蜜蜂落在同样金黄的花朵上。油菜痴痴地看着,结果被一只蜜蜂蛰在眼睛上,她“啊”地叫了一声。一个男人跑了过来,从包里取出一瓶金黄的蜂蜜,给她细细地涂抹。油菜闭着眼睛,竟陶醉得不想睁开眼睛。
男人在山脚边搭了睡棚,在疙瘩村里停了半个多月。油菜有空就带上孩子去看男人的蜂箱。一天,养蜂人带油菜去看蜜蜂采花,看着看着,养蜂人说,“油菜,跟我走吧!”
油菜心里一热,问,你愿意带上孩子和老人吗?养蜂人沉默了。油菜心里一下子有了凉意,叹口气,转身走了。
隔些日子,养蜂人说要去城里加工销售蜂蜜;再隔些日子,养蜂人的蜂点和睡棚没了。
阴雨连绵,油菜掉了好几天眼泪。等到天晴,油菜走出屋外,映入眼帘的油菜花儿依然开得热烈……
选自《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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