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漆琰玲
老唐在延河钓鱼,执着地独守一个地方,不管上不上鱼。
上鱼的时候,老唐也不是异常兴奋。但是,熟练的动作让每一次上钩的鱼逃脱不了。
眼前的延河悄悄流淌着,稀疏的水草掩映着远处的村庄。夏天时,老唐扛着遮阳伞,提着水桶渔具,独自走在河堤上,像行走在岸上的一条鱼。下过雪的冬季,他拎着铁马扎、水桶渔具,穿着厚实的皮裤、皮袄、皮帽,在距离钓点四五米的地方,凿个冰窟。
时间久了,来往的人们都知道那个钓鱼的人是老唐。老唐固定在一个地方钓鱼,倒方便了那个来买鱼的人,他闭着眼就能找到老唐。老唐钓鱼,只钓红鲤鱼。那个来买鱼的人也奇怪,只买红鲤鱼。
“老唐,你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怎么天天能上鱼?”一天,那人实在憋不住,问。
“鬼才知道,愿者上钩呗,”老唐说,“这条河上通天,下通地,鱼是没完没了地游来。”
“咋,你还知道鱼是从哪里来的吗?”
“当然了,我们是从哪里来的,鱼就是从哪里来的,这还有疑问吗?”老唐肯定地回答。
老唐觉得这个买鱼人怪怪的。这个人第一次向老唐买鱼时,就告诉老唐他只要红鲤鱼,无论老唐钓上多少条他全买。老唐瞅着那人半天不说话。老唐把钓上的红鲤鱼就养在桶里,给那个人攒着。有时候碰到其他买主想要时,就回答两个字,不卖。
“老弟,你为啥只买红鲤鱼?能讲讲吗?”一个夏天,老唐实在憋不住了,问买鱼人。这对老唐来说是破了规矩,卖主怎能管人买主的事?
午后的延河舒展着她柔美的身材,像在这炎热的夏日里放放凉。买鱼人递给老唐一支烟,两个年龄相仿的人攀谈起来。买鱼人姓周,是邻镇的一位老板。周老板说,他是吃延河里的鱼长大的,尤其爱吃红鲤鱼。为了给企业职工们改善伙食,他特意增加红烧鲤鱼这道菜,深受大家的欢迎。周老板大谈特谈红烧鲤鱼如何美味,老唐只是默默盯着鱼漂。今天还没有一条红鲤鱼上钩,老唐既奇怪又生气。黄昏时分,老唐邀请周老板到家喝两盅。老唐的家就在延河边上,回头就能看见低矮的石头墙。
老唐告诉周老板,他老婆也能烧一手红烧鲤鱼,可惜今天没有钓上红鲤鱼。
周老板与老唐在院子里对坐小酌,老唐媳妇忙出忙进地伺候着。
几杯酒下肚,老唐的酒劲泛起心底多年的隐事。老唐媳妇拦着不让老唐乱说,可是,老唐的话像开了泄洪闸一般。
“老弟,其实这几年我们两口根本就不吃红烧鲤鱼了,”老唐几乎哽咽着说,“是因为看见红鲤鱼,就像看见一个灵魂。”
周老板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聆听他的倾诉,就是提供最大的帮助了。
“我为什么钓鱼?因为我恨延河,是它夺走了我儿子。”老唐说着话眼泪夺眶而出。
看着抽泣的老唐,老唐媳妇给周老板解释说,三年前,他们的儿子为救镇里落水的学生不幸溺亡了。从那以后,老唐就开始钓鱼,直到现在。老唐钓鱼的河岸处,就是儿子救人溺亡的地方。
周老板这才想起,老唐钓鱼的地方水流湍急,而上流,则水势平缓。
老唐的媳妇插话了,那次,我赶集路过时,远远望见你提着一个胶桶,在延河上面把一桶红鲤鱼倒河里去。
周老板听了,脸顿时红了,说,嫂子,你早就知道了?
老唐也知道,但他不让我说,老唐说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原因。
周老板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当年,我知道你孩子为救学生不幸溺亡的报道。后来,又看见老唐天天坐那里钓鱼,但延河里鱼不多,我为了给老唐解闷,就买了鱼来这里放生。后来见老唐专钓红鲤鱼,我就专收购红鲤鱼,买了后,第二天又来放。
老唐听了,惊讶极了。老唐的原意是,在这里钓鱼,可以看住那些路过延河的孩子。不承想,周老板买鱼也不是真的为了吃。
两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老板说,老唐,你别担心,我捐资把这河道修整好,你就不用再辛苦了。
老唐点点头,俩人再次举起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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