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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爱情的坏话(外二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15532
文 赵培光

  一把子年纪的人,大都经历过爱情,一场或几场。私底下,难免重温旧梦,兴许是清算。结果怎样呢?秋风落叶,好像不怎么欢喜。

  爱情是童话也是迷宫,克义兄登高怀远,以诗歌《改写自己》表明态度:“不再说爱情的坏话/爱情即便有错/也无可厚非。”

  好吧,花自飘零水自流。

  最初的爱情,何其美妙。印度尼西亚民歌唱道:“河里青蛙从哪里来?是从那水田向河里游来。甜蜜爱情从哪里来?是从那眼睛里到心怀……”由青蛙比兴到人,追溯幸福之源头。豆蔻年华,迷恋爱情,或明修栈道或暗渡陈仓,言不尽意,神魂颠倒。我下乡的时候,十七八岁,集体户的男男女女争先恐后地好上了。好,即分担,明晃晃地亮相于乡下,困顿而具体的乡下。男帮女挑了几桶水,女帮男洗了几件衣,爱的火花便蹭蹭地窜出来了,瞒不过的是村路边的花草和场院上的稻谷。也没想瞒,显摆还嫌不够哩。有一个午后,闲着,户长给我读他的日记,都是东摘西抄的内容,一段一段,声声慢,念及“爱情是两颗心击出的火花,不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敲打”,我在想,要么谁“敲打”他了,要么他“敲打”谁了。谁呢?那时候,爱情够馋人哟!

  当然可以解馋,人人有份儿。天注定,命亦注定。

  罗切斯特与简·爱的爱情是我迷恋过的,苏冠兰和丁洁琼的爱情是我迷恋过的。爱情无样板,成样板的无非一场戏。戏,尽云尽雾尽云雾,尽风尽雨尽风雨。我也当自己为王子,遇见美丽而善良的灰姑娘;我也当自己为梁山伯,遇见知书而达理的祝英台。可惜,很可惜,戏如人生,人生却不如戏。

  不过,烟火世间,一些个爱情比戏还戏,折子戏。一只苹果,一杯咖啡,一个眼神,一句玩笑,便拉开了一场爱情的序幕,然后是山高水远,然后是身伴影随,然后是悬崖峭壁,然后是不了了之。再回首,另一番滋味在心头。如何是好呢?泰戈尔寄鸟于过往:“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我已经飞过。”而树比鸟更加旷达,年复一年,经历春夏秋冬,一身蓬勃一身枯,从来不说三道四。

  人人渴望爱情,渴望什么样的爱情呢?婚礼誓词把爱情推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境地: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面对这样的问话,新娘新郎不慌张,一律程序化地回答“我愿意”。事实上呢?有时是一朵谎花,开在肤浅的日子里。

  不管多么尊贵的爱情,不管多么卑微的爱情,冥冥中,自有其来处和去向。怎样进入角色的?一笔糊涂账;怎样逃出角色的?一本明细账。爱情,建立起个人账户,未必由己,身边全是持股的人。滚滚红尘,湮灭了多少初心。如果留一份高洁穿越时空,固化为文物,难得了。

  李商隐提醒后人们:“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成追忆”了吗?“已惘然”了吗?

  锦上添花式的爱情,雪中送炭式的爱情,过于典型了。无论谁,都是爱情的受益者,实践出欢欣,出鼓舞,境由心生。只要爱情在,山不是那座山了,水不是那道水了,人也不是那个人了。有期待、有抚慰、有寄托的日子,连思绪都化成飘荡的旋律。不过,爱情很薄,而且脆,负不起太多的梦想,烂漫而已。所以,与其归咎于爱情本身,毋宁归罪于时光的破损与侵害。

  爱情来了,享受便是了。

  爱情去了,承受便是了。

  不错,也可以讨对方一个理由,也可以给自己一个借口,只是不要说爱情的坏话。负离子缺乏的生活里,更多的不是冲撞,不是刮蹭,甚至划痕都未曾出现。爱着爱着,不爱了。爱是清晰的,不爱则一片模糊。恨呢?无非死机,不爱恐怕会沦为乱码。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跃动了10年,清清亮亮若山涧溪水,冀望流向海洋的,却莫名其妙流进了沙漠。冷静想下来,还算幸运。毕竟是生命的华彩乐章,耄耋之年望天空,不鄙薄,不炫彩,不叹孤云独去闲。那些经历,那些回味,那些纯粹与永恒,伴随最后的夕阳呢!

  哦,曾经爱过,仍觉亏空,只好问岁月了。

回复就好

手机比座机便利,微信比短信便利。特别显著的是,这种便利有着妙不可言的革命性。从前,人与人沟通,一部手机只能一对一,现在除了一对一,还可以一对十、一对数十。更热情的人,甚至可以一对百、一对数百,看交往的边际与底线吧。

  环顾左右,我属于拘谨之流。

  最初,很空茫,很迷离,为此写过文章《上不上微信》,依旧空茫和迷离。稀里糊涂跟风,尚未醒悟呢,即被卷进漩涡儿。渐渐学会扑腾,才恢复人样。对,是扑腾不是欢腾。直到现阶段,好事者欲知我怎么个状态,必须先添加,再经过我点击“接受”之后。没商量,通道随处在,此情可待,只有依照手指头的意愿。

  心放松则指殷勤,微友纷至沓来。

  我做报纸小半辈子,烂熟了,对广播和电视也算内行。而网络,尤其手机,却常常堕入云雾。雾非雾,并不影响我使用的内功。幽幽地置于一角,尽享八方微友的特贡。日久生情,基本上欲罢不能了。

  微信,无微不至的信息。从政治到经济到军事到文化到科技到教育到卫生到自然,完全是信息的世界。欢愉、抚慰、惋惜、困惑、警示以及期待。宫崎骏先生说:“时间不能证明很多东西,但一定能让你,看透很多东西。”光阴在外,微信在里,人躲进微信里制造暖阳,却不免秋风扫落叶。更哪堪,影徒随我身,深切体会喧闹中的那份孤独,孤独中的那份寂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的微友多半是咬文嚼字的,至少与文字有关。

  见到好的文字,则忍不住发给远远近近、深深浅浅、冷冷暖暖的微友,希望带去一束光抑或一缕香。譬如,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鲍勃·迪伦的《大雨将至》和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露易丝·格丽克的《未上漆的门》,他们的作品闪耀在微信里,像王安忆的《上海是一部喜剧》、阎连科《加倍地想念饭局》、莫言《不哭的权利》、贾平凹《我有病》、迟子建《太阳不大懂得养生》、池莉《漂亮误终身》、毕飞宇《离婚之前》、刘亮程《住多久才算是家》、范小青《醉酒的日子》等等,读过且不放过,存储成为礼品,一时念起,看人下菜碟。还有那些零札碎语,当花生米、茴香豆、开心果之类,投怀亦送抱。

  不好的文字,视同垃圾,删除也难解气,唯恐伤害了手机。文字的命运,因人而鲜花,而粪土。我必须得接受我不是谁,我是我,无论我多么憧憬投以桃报以李,却都是梦的碎片。每天,或早或晚,我把我以微信的方式表达了,回赠一个笑脸,一杯咖啡,一连串的抱拳,近似云蒸霞蔚,算我没有犯贱。

  且慢,微友之间的灵妙,不在山,不在水,在乎机缘巧合。经验告诉我,可持续发展的微友主要是现实中的旧雨新知。我拒绝群发,虽有落伍之嫌,却执意一对一地奉献,全然换位思考。我也充分相信对方的领悟力和溶解度,无论什么货色,哪怕烧香也许烧出鬼来,几乎不采取“撤回”的方式。与其说这是情义,毋宁说这是道义,做事之道加上做人之义。

  那还企求什么?我重视回复,回复就好!

  世人都说爱情好。三年前,参加个笔会,认识了一位诗人。我浪漫,对诗对人都感兴趣,却不表露。方便说话时,我送了她诗集,她加了我微信。微信往来,摸清了她的现实,理顺了她的梦想,引为知已,比爱情美好多了;世人都说友情好。一年前,参加个饭局,结交了一位作家。过去做编辑,识其文不识其面。微信里,他请求我指点新作。青梅煮酒,白雪烹茶,时常传送些名人名篇。早晨醒来,一打开微信,准有他的祝福迎候,比友情美好多了。

  心上有未必微信见。如此,微信简单吗?不简单。事实明摆着那儿,或可缩短心距,或可拉长心距,看心情吧!春光明媚时,我喜欢倾听大提琴曲《天边》;秋雨淅沥时,我喜欢倾听小提琴曲《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都是微友的特供,飘飘悠悠,送我去远方,像乐曲一样飘悠的远方。

走圈儿

零下18℃,没有雪,干冷。2021年首日,我应该把身体堆进沙发,一个人沉潜于“凡是过往,皆为序章”的淡远与迷幻,而且几乎说服自己了。迟疑归迟疑,至午后,慌忙穿戴,推开哑然失笑的房门。

  走圈儿去。对啊,走圈儿去!

  当然去主场。我的主场在柏翠园东侧,一条街而已。街呢,南北向,长500米,宽20米。不一定准,脚量和目测均属概数。我走我的圈儿,计较反而呆瓜了。街是公共的,被我走成了圈儿,那是我的一意孤行。实际上,因循往来,只不过两头折返之处,故意夸张形影,显示其弧度。在主场,有没有喝彩无所谓,提气亦提神,神气十足。

  我走圈儿有历史了,乃为旧好,而今重拾罢了。一个多月前,去医院全面检查,要害是血脂。血脂高吗?高一倍算高吗?大夫说,发展下去就可怕了。我便坚定信念,打吊瓶服药,辅以适当的户外运动。不游泳,不打拳,不跳广场舞,最便利、最省事、最容易落实的项目莫过于走圈儿。

  除了地理优势,柏翠园东街的环境令我满意。我从南端进入,右边是一片树群,左边是一片楼群,回转身来,右边是一片楼群,左边是一片树群。春夏秋三季,唯美独尊。眼下正值冬季,楼群不萧肃,树群不萧瑟。走圈儿走得热乎了,诗意盎然,难免把楼群幻化成欧罗巴壁画,把树群幻化成俄罗斯油画。我承认,这其中加注了我的浪漫想象。不可以吗?当一个人内心亏空的时候,我不自作多情还能怎样?

  走啊走,天空飞鸟示范,我却把自己走成了驴。还不如驴呢,驴蒙住眼睛,放蹄转悠就是。而我,即使抢占先机,放开手脚也放不开神经。街是街,可惜不是步行街。徒有步行街样貌,实无步行街规则。最难提防的是车,身前或身后疾驶而来,要么我稍息,要么我回避,车总是比人更硬实。硬碰硬,实碰实,偏偏我是个软家伙。

  生命自始至终,趋向衰老。皮肤愈粗糙,情感愈细嫩,尤其是置身于冰天雪地。还好,气温冷杀手,仍讲究分寸,甚至耍些小狡猾。我跟如此这般的严冬斗智斗勇,尽量捂实脚尖,捂实指尖,只给它个鼻尖。我甘愿在冬日下张牙舞爪,不辜负美景良辰。

  自己的圈儿自己走。

  里尔克及时提醒我:“你必须活在每一件事情里。”不放心,还追加道:“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当它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一件事,但同时又知道这件事根本无关紧要。”

  走圈儿,算不算一件事呢?

  我在寒冷中走圈儿,是靠毅力支撑的。走着走着,感觉则不一样了。正慌慌呢,迎面过来个中年男子,蓦地举起手,打招呼,疑惑中应对过去,结果是认错了我。寻常事,未介意,走圈儿的气势却荡然无存,我那么容易错认吗?哪里讨个明白?万事一笔糊涂账!

  一圈儿一圈儿走,不孤单,没有影子也不孤单。大事小事,凑热闹,唧唧喳喳的。明知道过眼烟云,总想放空,放也放不空。一个和另一个,一个和另几个,消隐于故事。我行我素,似是而非,而虚无,爱恨都在心里头了。

  直到收尾之际,忽然有些留恋,继续走。脑袋乱纷纷的,生活无非一个圈儿一个圈儿构成的。东瞅瞅,西望望,落得个悲欣交集。异想天开,要是雪花飘飞,兴许会上演爱情片,缠绵缠旧日,悱恻悱新天。这样子呢,宁肯独自走在圈儿里,暂且去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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