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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10492
□王老莽

  亲人

  □王老莽

  

  王老莽

  王老莽,本名王毅,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野风诗刊》主编。曾在《诗刊》《绿风》《星星》诗刊《中国作家》《诗潮》《草堂诗刊》《诗林》《扬子江》诗刊等发表作品。曾获第六届“陈贞杯”全国新诗大赛一等奖、重庆市作协首届“银河之星”年度诗人奖。出版诗集《失眠在一句诗里》《一亩乡愁万亩月光》《错过》。

幺爹的杵路杖

幺爹

  一辈子走在风雨里

  九十四年

  风里来,雨里去

  幺爹走的时候,犟着

  用杵路杖撑起来,回陈家湾

  要走回去。最后一口酒

  也为自己壮行

  杵路杖一杵,还是一条硬汉

  幺爹的杵路杖,是陈家湾

  老屋前那棵老树根做的。攥着

  就把故乡攥在手里

  幺爹是撑得起的人

  咽气,也要咽下这勺骨头汤

  把钙质补进这把老骨头

  幺爹走了,杵路杖

  也跟他走了

  杵路杖上的落叶,一路飘落

  一路回乡……

二姑的坟冢

二姑一撒手

  廖家房顶那画龙的一点

  就挪到了廖家湾半山腰上

  家,就变成了阴坡

  的一座坟冢

  送丧的锣鼓,把麻羊白羊

  撵成满坡的乱石

  二姑,在大儿子的孤坟边

  平躺了下来

  二姑的坟冢

  被退耕还林的林子遮挡

  一坡乱石,投生到天空

  做了重新的羊群

  失准的罗盘

  拿捏不准岁月的脉搏

  能辨认出来的只有山梁上

  那轮圆了又缺的月痕

  我六岁的廖家湾

  阴坡阳坡都长满快乐

  我和黑虎尾随着二姑

  我恨不能也长出一条尾巴

  像黑虎一样摇着

  父亲藏进深山,躲避

  革命小将的拳脚

  我也躲过了父亲的拳脚

  在廖家湾,二姑是我唯一的亲人

  黑虎是我唯一的亲狗

  我跟着羊群满坡跑

  快乐,跟着我满坡跑

  晚上,二姑用干瘪的奶子

  诓我入睡,那是我童年

  最柔软的白云

  逃难回来的父亲

  依旧,恨铁不成钢

  依旧锻打毛铁

  我就望着廖家湾发呆。我想

  黑虎,也一定

  望着城里的月光发呆

  二姑的坟冢

  长满苔藓,母子依傍

  除了聊那些不堪的往事

  是否也会聊起黑虎

  和我

虚岁不算

幺嘎公虚岁一百零三

  一顿一个猪蹄子半斤白酒

  说起婆娘还要打个抿笑

  在一千五百米的雪袍山上

  与本是同庚生的苦楝树

  一起虚度时光。但他不会

  “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然后离开”

  他依然,用木瓢瓜

  舀黄缸的冷水一饮而尽

  用苞谷酒泡本草纲目

  修身养性。至于治国平天下

  那些卵事,概与他无关

  然而,他对林业员

  钉在苦楝树上的木牌子

  颇有微词,向村支两委

  提出异见:树的年龄

  不能林业员说了算。支书

  的年龄不能自己说了算

  一百零三岁就是一百零三岁

  虚岁不算

欠账

人生是一本账

  一笔一笔记在那儿

  有空翻翻,看欠了什么

  哪些该还。哪怕父债子还

  算算,我欠的

  ——欠父亲一架轮椅

  欠,搀母亲回一趟老家

  欠一个冬月,欠一个腊月

  冬月有父亲的生日,腊月

  有母亲的生日

  欠下这笔债,就欠下

  天地良心。这债

  还不了,只能

  背着

父亲的巴掌

小时候

  父亲揍我

  像写古体诗

  平平仄仄平平仄

  一首七绝

  便发表在

  我的屁股上

  我也曾用父亲的手法

  在儿子屁股上

  发表过作品

  缴过印花税

  后来,父亲瘫痪

  手掌蜷缩如凤爪

  那时我想,父亲

  若能再次举起巴掌

  我定会迎面而上

  让他再

  以仄声起句

父亲的鼾声

父亲的鼾声一停就断了气

  母亲坐在他身边吸烟

  不时伸出指背

  在他的鼻孔前试探一下

  父亲一辈子鼾声如雷

  母亲习惯了雷雨交加

  此刻,万籁俱静

  烟头,像苍穹的孤星

  父亲安静地躺在

  鼾声的灰烬上

  母亲把指间的烟头

  当成一只火花塞,似乎

  想把父亲的鼾声

  重新引燃

腊月二十七

腊月二十七

  是母亲的生日

  父亲曾钦定的团年日

  老黄历,撕去一页又一页

  几十年,我们围坐在这一页上

  吃父亲亲手做的年饭

  一直吃到儿孙满堂

  吃到父亲老还小

  后来,母亲把年夜饭的饭桌

  挪到父亲的病榻前

  直到父亲去了天堂

  母亲把自己撕到了墙上

  只剩下一支烛光

籍贯江津

江津。这两个

  傍水而居的汉字

  是一方润土。是打湿我

  一次一次的故乡

  父亲离乡那年,油溪

  骨瘦如柴。白沙码头

  涨着大水

  母亲的难舍

  一浪高过一浪

  一念之差,她把送别

  变成了风雨同行

  一走就是六十年,一别

  就是一辈子。少小离家老大回

  的夙愿,最终停留在父亲母亲

  的坟头,怅然失语

  从没见过爷爷奶奶

  和外公外婆,甚至我

  连喊都没喊过一声。但是

  从小到大,我的履历表上都填着

  籍贯江津

  母亲临走,风雨交加

  她说,她梦见外婆带她

  走亲串戚

  那些孤帆,那些远影

  她都还记得。于是,她就像当年

  跟父亲走了一样

  跟外婆走了

  我笃信,她已经

  魂归故里

  江津。让我平添

  很美的乡愁

  却又很疼,我知道

  消愁的偏方

  就是把诗句泡进几江白酒

  等哪天我回来

  就端出来喝吧

  一直喝到

  笑问客从何处来

冬月十三

这个日子很冷也很深刻

  深刻得让我必须记住

  与我有关,与生命有关

  冬月十三,是我父亲的生日

  父亲在这个世界上

  过了七十九个生日

  我参加父亲的生日

  太阳都是真心实意地笑着

  没有父亲的父亲的生日

  还是冬月十三

  而一夜寒风已把季节冻僵

  太阳咧着紫红的脸

  对着大地假笑

  清晨、中午、傍晚

  像三个体弱衣单的孩子

  站在冬月的风口

  相依相偎,瑟瑟发抖

  冬月十三

  雪,早已潜伏在山头

  我和我的哥哥姐姐

  我的妻子、儿子、孙子

  都必须记住

  这个最寒冷最温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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