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与柔美及辽阔与寂静
——解析箫风与亚楠诗歌的审美特质
□李犁
散文诗写作像古代的农民起义,一夜之间遍地烽火,呼啦啦地从侧翼冲上诗歌写作的主战场。这归功于一批对散文诗写作真心热爱又甘愿付出的诗人们,譬如周庆荣、冯明德、灵焚等。本期的箫风和亚楠当然也是主要的推手,更是文本的践行者。其实散文诗就是诗,散文诗与传统意义诗歌的核心都是意境、美和抒情。只不过传统诗是压缩的饼干,而散文诗是稀释的糖或药;传统诗是屏住气往前冲刺,散文诗则是在长跑慢跑中加进了呼吸。散文诗把时间拖长了,但也变得从容自由易于理解了。这些特征在箫风的散文诗中得到了验证。
我看箫风的散文诗《怀念一场雪》,犹如书法小楷长卷,端正精致又连绵不绝。它不是靠个别的字句或细节吸引你,洞穿你,而是整幅作品、整组诗歌构成一个大沼泽,让你踩上去就情不自禁地掉下去。这就是散文诗的优势,它不是一上来一下子把你击晕,而是慢慢地蚕食你,直到你的心灵成蛹。所以散文诗的特点就是整体性,用轻松和散漫形成一个情境,来慢慢地笼罩你,或者让你自投罗网。也就说箫风在编织一个网,有黏度有光芒的网,一点一点地吸你入瓮,最后把你网住,不能自拔。
这个网是纤细和柔美的,这是箫风散文诗的审美特质。他规避了粗犷和壮丽,也不希望他的诗是飓风,是夏日中午的暴烈。而是月光,和月光下石板上淌过的溪流,这溪流来自料峭的初春,从还没有完全融化的积雪中划过。这让箫风的诗歌有了清澈和清凉。清澈是箫风一尘不染的诗歌本色,还有对爱情一如既往的倾注和纯真。清凉是诗歌的体温,是雪依旧人已去,是此情已经成追忆带来的怅惘和感叹。这清澈和清凉是他诗歌纯美的本质,清澈见底,凉而不寒。尽管纤细和柔弱,但每一段文字都像被清水洗过,每一颗心灵都被雪花纯化过。我相信箫风在写这首诗的时候,除了深情,还有一种对美和爱的敬仰甚至敬畏,小心翼翼地,每写一个字都像从心灵里捡出一个草芥,诗写完了,内心也干净得真纯而鲜亮,于是诗歌也变得晶莹而剔透,这是因为:“与雪相拥,就是与爱相拥,会使那颗蒙尘的心瞬间纯净起来。”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爱!爱让物理的雪有了情感和诗意,让诗歌和世界瞬间纯洁并升华。难怪爱因斯坦说:“爱乘以光速,等于宇宙的能量”。爱也给了箫风写作的能量,他干脆把诗歌的镜头对准爱,让爱在雪中显灵,也让爱照亮雪,让记忆在诗中复活并永恒。这让我想起司空图说的:“绝伫灵素,少回清真”,翻译过来就是诗人凝神专注,积蓄纯洁的感情,写出的景象就会清新逼真。箫风就是怀着灵秀而朴素的心,全神贯注地对待爱,所以把诗写得像雪一样皎洁,把雪写得像诗一样有韵致。最终让人、雪、诗统一在净而美的意境中。
在乌七八糟的当下,箫风这干净的诗就是一个净化环境的洁点,它代表了一种清洁精神。而诗中的真情痴情对于寡情伪情无情的现实,就是一种灸刺和校正。所以诗歌写作没有宏大和细微之分,对于净化心灵营养灵魂来说,箫风这种至纯至美的诗歌更有感染力和作用力。所以有人早就说过:情感才是艺术的总和。箫风能用诗歌观照情感模拟情感升华情感,这正是诗歌的宗旨,更是美的使命。
与箫风诗歌的净比,亚楠的诗境是静。这种静不是万籁无声,而是来自内心的平静和松弛。人的心一放下,天地就大了,境界就高了,出手也就更自由了。亚楠这次虽然没拿散文诗,但对于一个在散文诗写作上抵达过一定高度的诗人,散文诗的精神已经融入到他的血液里。譬如他的举重若轻,他散漫的节拍,他注重叙述的衔接和对细节的痴迷,都是散文诗的美学特征。而他诗歌骨子里的轻、慢、静、淡,不仅是散文诗的品性,更是人的品性。轻和淡是他内心宁静的外化,说明他写诗不咬牙切齿不冥思苦想,蜻蜓点水一抹而过,境界就开了,胸襟就阔了。像书法中弃去巧与功的章草,随心所欲中透视着灵与慧,凸显出情怀和态度。因为他深知:“在大地上漫游,不是为了生存/只为能够放声歌唱”的真谛。所以他选择了辽阔和寂静,而“这辽阔的寂静来自内心,来自岁月/沉积的忧伤。”说明他的轻慢静淡不是天生的,而是来自曾经沧海后的觉悟。需要指出的是,亚楠的这组诗中,“辽阔”和“寂静”多次出现,这本能地泄露诗人内心的隐秘和品格:“我还应该学会遗忘,学会用辽阔为内心/疗伤。就让那些变幻莫测的风云/成为一种记忆吧://黄昏里,寂静廓清了阴霾,那时/一切都会缓慢呈现。”这哲与理的倾诉中,感人的依然是人的品性,即面对挫折苦难和误解中伤,亚楠选择遗忘和要辽阔和寂静。遗忘说明他心明眼亮却视而不见,这是一种隐忍和气度,而辽阔和寂静就是一种高度,是诗人的胸怀和境界。诗人看透了人生,诗歌就成熟了,俯视着人生,诗歌就能满腔和气,随地春风。
这让我想起《二十四诗品·超诣》的第一句:“少有道契,终与俗违”。是说作者有了道的素养,写起诗来才能够超脱世俗。这个“道”用在亚楠的诗里就是辽阔和寂静,这是他心灵和写作的大道和方向。一个把辽阔和寂静放在胸里的人,他的心灵一定会很空旷和澄明,且是立体的光芒四射的。我把这理解成诗歌的空灵,空而灵,像无人的山谷,寥廓深邃沉静,只要放进一点声音就悠扬远播,且层层叠叠,连绵不绝。这就是亚楠诗歌的韵味,即味外之味。所以他的诗歌耐读耐嚼,而且不急不躁。我把这称之为慢,即淡定从容,一种至绝的气定神闲,而且可伸可屈,能放能收:“就这样随意地想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去想。/只是看那些形形色色的脸谱/怎样遁入夜幕。”这就是真正的随性和自由自在,这对亚楠来说,不仅是写诗的技艺,更是历练人生后的超然和悠然。诗人修炼到这样的境地,诗歌与人生就没有一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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