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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浪漫修行—— 关于唐继东诗集《莲女子》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10773
□张笑天

  

  《莲女子》 唐继东著花城出版社 2013年3月

  

  杨献平,河北沙河人。已出版著作有《中国的匈奴》、《梦想的边疆——隋唐五代丝绸之路》(中英文版)等多部,主持出版12卷本《散文中国》、11卷原生态散文书系等书籍。作品入选中国当代最新文学排行榜,并多次被各类选刊、年选和选集选载,先后获全国第三届冰心散文奖单篇作品奖、首届“QQ作家杯”散文特等奖等数十项。现居成都。中国作协会员。

  专栏主持

  

  浪漫和修行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修行是出家人的本分,每天伴着经卷,在青灯古佛间面壁,希望修成正果,这绝不是“将一朵笑含在舌尖,让它一点点融化”的浪漫情怀。

  那么唐继东何以有一首诗以《浪漫修行》命题呢?仔细琢磨,我隐约意会到唐继东的追求,既要诗人的浪漫,也要出世者建德立身的修养,这种统一不是一般境界,应是在凡圣之间行走。

  于是,收在《莲女子》这本诗集里的《浪漫修行》,可视为这是她的“诗眼”:“飘渺的诗情在清瘦秋风里/变幻成,跃动的精灵/采撷纯粹月光,打磨晶莹的手镯/纤纤的足,步成清雅莲花/用如歌长发,阅读锦绣文章/让素白纸笺流动清澈诗行/把每个日子都写成诗/古秀,典雅,仪态万方/把每一首诗都写成一枚羽毛,很轻/可以飞翔……”很浪漫,修行者也不该排斥浪漫吧。

  而在《来自晚唐的幽香》里,那一阕“随我来,商隐/用你书生的青衫,读一读今年的春色”,也很浪漫。诗人跨越历史的云烟,以文人一脉相传的信息,与屈子、李商隐这样的大诗人沟通。在《再读一遍楚辞》里,唐继东感喟“谁能祭起青铜的剑,刺穿/暗藏芜秽的华裳/再读一遍楚辞/寻觅国殇里激荡的清香/是谁着芙蓉的衣袂起舞/歌罢处,空余/惆怅”。与两千多年前的屈原交流,显然得益于诗人间千古不易的感应,这里并没在“长太兮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为民请命上做文章,也没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的哀怨。与古诗人神交,这显然是女诗人唐继东的心结、情愫和追求。感怀、抒情、愤世嫉俗的言志诗,常见,而浪漫却并不容易。

  打开这本诗作,混合着淡淡墨香的是另一种关乎诗人自身秉赋的气息。在唐继东的诗集里,能感受到诗人与诗品的和谐,还有潜在的气质,人与文一样,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只读其诗、不识其人的读者,也许不会想到,写下如此优美文字的人还是一位公务冗繁的官员。连我这与唐继东很熟的人,读她的诗,也不愿把她与官场联系起来,宁愿保持对她特有的文静、清纯、充满幻想的浪漫女子的印象。

  如果说人和诗是可以分裂的,不如理解为,夜阑人静,面对风霜雨雪、春花秋月,诗人笔下流淌出来的才是她的本真,书案前的诗人才是脱俗的。

  唐继东喜欢云水、冷月、霜雪、大自然的一切,而特别情有独钟的是莲花。这部诗集里,她一口气写下《八月莲》、《出水莲》、《秋来楚楚莲》、《莲与雪的对话》等多首咏莲诗,可见作者对“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之高贵气质的认同。

  说起咏莲,恐怕无人能出周敦颐之右。他的《爱莲说》成为描写莲花的经典之作,以物喻人,以莲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耿介和“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洁身自好品格,借以喻人,成为千古佳作。大概由于周敦颐树立了不可攀越的文学标尺吧。后世文人多回避咏莲,即使有,也多显得相形见绌。

  唐继东独不惧,细读其诗,果然有独辟蹊径之处。这一点,被何言宏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了。确实,唐继东除了以“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莲自比、自慰、自励外,她开掘了莲花的隐忍性格。难怪她在《八月莲》中试问“有谁能读懂,层层叠叠/丰满的花语”。她在《出水莲》一诗中的描写,更是具有开创性的。她赞赏莲花“在黑色淤泥里,寂寞/而安静”,而“尘世里/风雨飘摇,你的梦/始终是不变的颜色”。

  唐继东在这里是不是想告诉我们,耐得住寂寞,守得住黑暗,比香艳娇人更宝贵呢?何言宏用莲花来想象、认识唐继东,认为“高雅、脱俗,而又孤寂静默,也许就是唐继东精神核心或自我期许”。我没与唐继东交流过看法,我想,去问诗人这样的问题是不明智的。诗讲意境,读诗要像高士品茗一样,细细地品味,各有各的心得。一百个人读李清照,恐怕就有一百种领悟和感受。对于唐继东也一样,我只固守我心目中的唐继东。

  初接触唐继东的诗,或给人以婉约、清丽或稍许孤芳自赏的印象。其实不然。写诗不求专作,不事浓妆艳抹,不堆砌华美词藻取悦于人,不发无聊之慨,不为赚取别人眼泪而无病呻吟,这与诗人情感丰富、诗文激越、于无声处任诗情流泻,本不是同一范畴的概念。

  我不是诗人。人们常说“诗言志”、“愤怒出诗人”,虽然年青时我也“愤怒过”、“燃烧过”,也写过诗,古体的、自由体的,发过烧,却终于没烧成诗人。

  记得念初中时,语文老师说过,“诗歌是文学艺术的最高表现形式”,印象太深,便把我吓住了,知难而退。我终于没成为诗人,本来是没资格评价诗作的。

  如果说写小说,必须以人物、故事和反映时代为重要元素,而诗歌却可以超脱,可以更自我,更个性化、更抽象化。感受多于情节,内心独白胜于解释人生,以形象转化为艺术为主要特征。

  古诗讲“六艺”,《诗经》的风、雅、颂,以及赋、比、兴的手法,正如朱熹所言: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

  今天似乎已不作为约束诗人的法则了。但好的诗人仍能从其诗品中找寻到薪火传承的痕迹。我没问过唐继东,对古典诗词有多少研究、多少传承,但她作品中随处可见的写物附意和托物寄情手法,分明是看出承袭脉络的。诗歌是以语言节奏的最高和谐性,从而阐释诗人情怀的语言艺术,既言志,也煽情。这是我对诗的理解。如果没有错,我用这个尺子来衡量唐继东的诗,就能感受到她为我们营造的浓郁的“诗场”,这是有磁力、有魅力的场。

  唐继东的诗,明丽隽永,细致绵密,意蕴藏而不露。有些诗虽带有朦胧意韵,却并非刻意朦胧。我看得出,那是诗人的情之所至,有时是心灵的独白,甚至是心灵的裸露。即使是忧伤的,也要是唯美的,这种追求,很有震撼力。

  唐继东的诗篇幅都不大,充满巧智,善于拨动读者心弦,点燃人们深藏心底的情愫,引发读者共鸣。这使她的诗具有撼人心魄、给人心灵创伤以安抚的功效,当然作者不会事先设计这种疗伤效果了,诗人不开药方。

  请看:“是的,你要做足够的事/等待春来。要清茶洗心/学会欣赏红尘之美/”(《春?聚合》)而在《沉静的光芒》中, “太阳出来了/诗歌闪了一闪,就明亮起来”,真是神来之笔,而她告诫人们“雪,我和你一起飞/看到喧嚣的尘世,人们纠结/困惑,以致沉沦”,她轻盈地道出“用诗歌纯净的羽毛,轻轻/覆盖在时光上面/于是/春天在悄悄发芽……”

  我以为,这是给碌碌世人的精神抚慰剂,诗有时也能疗伤,你不信?反正我信。

  像所有的非格律诗一样,唐继东的自由体诗注重自然、随心而动。诗一旦出港,便在汪洋恣肆状态下任意漂流,有时作者自己都无力改变航向,这也是唯有诗人才有的浪漫。太理智了,最好去写道德文章,肯定当不了诗人。读唐继东的诗,你能感觉到,激情伴着潜在的哲理冲击读诗人的心灵,造成一种连锁感应,使人不知不觉中卷入唐继东营建的诗境,想不受感染也难。这应当是唐继东最大的优长之处。假如诗人笃定要言志、要豪放地以天下为己任,刻意去训诲世人、引导潮流,我想,那就失败了,诗人不能抢政治家的饭碗。诗人保持清纯、童真,像泰戈尔那样,永远以“伟大的儿童”的面目出现,那他才有感召力。

  所幸,唐继东是沿着这条寻找自我的路,自驾心灵之车,一路追寻着安放心灵的圣殿,这是诗品向人品的升华之路。从这个视点出发看唐继东的诗,你也会跟着她自我净化。过去有人说,功夫在诗外,我理解,读诗的人也应该把功夫放在诗外。

  《诗经》有“鸢飞九天,鱼跃于渊”之句,唐继东是诗界的鸢和鱼。人,一生是活在两团漆黑的混沌未知世界的中间地带,唯有这中间地带有光明,生前和死后都是混沌和黑暗,不需我知。但在这光明存在地带,我们应当高举光明的火炬,愿唐继东手里的诗的火炬永远这样浪漫地高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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