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高,小米矮;大米胖,小米瘦。
大米小米是双胞胎。
双胞胎?不像。
不像的还有两个人的命运。
巷口卖烧饼的老崔不忙时拍着蒲扇似的大手,瞪着眼跟人说,本来两人都该是娘娘命,结果小米比大米足足晚出生了一个时辰。人的命天注定。你信不?
还有谁不相信老崔呢?老崔只是偶尔在烧饼炉前卖烧饼,大多数时候是去十里八乡给人算命,还看宅,阴宅阳宅都看,在小镇很有名。
大米是娘娘命,小米是丫鬟命。老崔半边脸替大米高兴、半边脸替小米惋惜,对前来买烧饼的大米小米的娘秋菊压着嗓子说。
秋菊表示不信老崔那一套。
大米小米三岁那年,穿着同样的花裙子,扎着同样的朝天辫,去巷口等幼儿园的校车。大米甩着胳膊蹦蹦跳跳在前面跑,小米一手拎着一个小书包在后面追,秋菊看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的背影,心咯噔了一下,忐忑地朝老崔的烧饼炉望了望。还好,老崔正低头翻烧饼。
手心手背都是肉。秋菊希望通过后天努力,改变小米的命,让小米也成个“娘娘”。再一天上学,秋菊训大米不知道心疼妹妹,大米小嘴一噘,伸手去夺小米手中的书包。小米两手护着两个小书包朝秋菊喊,妈,我愿意提书包。
秋菊恨铁不成钢地剜小米一眼,一句话在心头飘过,天生的丫鬟命。
这个时候,秋菊还是不太相信老崔的说辞。
上了学,小米处处不如大米。大米能歌善舞,能说会道,学习成绩还好;小米笨手笨脚笨嘴拙舌,脑袋瓜子还笨,往往是大米做完了作业,小米还在一旁吭哧吭哧地啃铅笔头,得出了结果还不肯罢休,打破砂锅问到底,把“为什么”挂在嘴边,问得秋菊不耐烦。
大米小米高中毕业那年,双双落榜,媒人上门来提亲。北街的牛家相中了大米。老牛干了半辈子的泥瓦匠,攒了半辈子的钱帮初中毕业的小牛开了家装修公司。老牛家运气好,正赶上小镇搞拆迁,装修公司活计不断,老牛家一时牛气冲天。
老崔大蒲扇手一拍,眉毛飞舞,对秋菊说,你看看,信不?命里有时终须有,大米生就是富贵命。
大米欢天喜地地嫁给了小牛,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牛家的生意还会更红火的。老崔咧着大嘴预言。
秋菊让小米外出打工,小米皱眉噘嘴,我要复读。
秋菊絮絮叨叨跟老崔诉说小米的想法,老崔摇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说,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秋菊回家对小米说,再读也是白读。
小米哭得两眼泡像两个熟透的桃子。
秋菊被小米哭得软了心,叹口气对小米说,就让你复读一年,一年后你考上更好,考不上再也不能读了。
小米立即止住了哭,甩一帘子眼泪鼻涕说,好!
第二年,小米又落榜了。
南街的马家相中了小米,媒人登门提亲。老马是做房产开发的,小马跟着老马也做房产开发,仅仅两三年,赚了个盆满钵满,资产不比北街牛家差。
可任凭秋菊磨破嘴皮地劝,小米死去活来就是不愿意嫁到马家。
老崔又拍着大蒲扇手对秋菊说,你看看,信不?你等着瞧吧。
小米还要再复读。
秋菊毫不犹豫,一口拒绝。
小米哭着去外地打工了。
小米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内,小镇完成了拆迁,大米生了两个男孩。老牛因一次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瘫痪在床,小牛从小好吃懒做,料理不起来装修公司那一摊子,装修生意逐渐惨淡,日子大不如从前。
小米开着轿车从外地回来。她从一名小职员做起,做到了一家大公司的副总,妆容精致,仪态万方。
大米面容憔悴,衣衫不整,怀里抱着小的,手里牵着大的来看小米。
大米小米是双胞胎。
双胞胎?不像。
后来,有人到老崔的烧饼炉前买烧饼,问老崔,你不是说人的命天注定吗?
老崔只顾埋头打烧饼,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不言不语。
找老崔算命的越来越少,还有看阳宅看阴宅的,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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