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很直接地说喜欢她。
她说,那就见一面吧。
她把约会的地点定在一家粥店。男人开始说啥也不同意,说约会哪有喝粥的道理。她说最近牙龈发炎,吃不了别的,再说吃什么不重要,如果没有缘分,吃山珍海味也是枉然。男人只好顺了她。
她母亲嫁女的心情非常迫切,恨不得明天她就嫁出去才心安。她说,连最起码的眼缘都没有,我总不能随便就嫁了吧。母亲说,你那点儿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承认她把所有的男人都放在同一架天平上,另一边的砝码永远是凤鸣。而且无论哪个男人走上去,天平始终是倾斜的。每一次去赴约,她都对自己说,这次一定不要受凤鸣的干扰,认真对待。可她每次还是鬼使神差地拿眼前的男人跟凤鸣相比较。那些跟她见面的男人,就稀里糊涂地败下阵去。
仲秋的阳光灿灿的,路两旁梧桐树的叶子还绿着,仔细看能看出叶子边缘的一圈浅浅的黄。街面上很繁华。她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她对今天的结局还是有所期待的,毕竟年龄已经三十有五,凤鸣的孩子小学都快毕业了。母亲说,你亏不亏,他都结两次婚了,你还不觉醒。其实,她也不是非他凤鸣不嫁,就是再也找不到当初跟凤鸣谈恋爱时的那种心动的感觉了。
记得离家去上学的前一天,她和凤鸣坐在女儿河边,水面上泛着粼粼的碎银子一样的光。凤鸣说,明年我还考,你在那座城市等我。她期待了两届高考年,第三年寒假回来,凤鸣的婚礼刚刚落下帷幕。凤鸣给她的解释就一句话,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她独自一人坐在女儿河边。河水已结冰,冰面上有细碎的雪沫,被北风刮得迷迷漫漫。她几乎被冻僵。然后她把凤鸣的联系方式统统拉黑。一个寒假,她没出屋子。
毕业后她回到家乡的城市。她是父母的独女,父母希望她回来。她工作很出色,三年的时间,从一个小会计做到财务总监。要不是单位一个人追她,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凤鸣。此时她才知道,生命里有些东西是不能从心里根除掉的,她与凤鸣学生时代十二年的羁绊,烙印已深入骨髓。那天,那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追求者满面狐疑地走后,她把自己醉在一个酒吧里。她把凤鸣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对着电话放声大哭。
第二天,凤鸣来了。他们坐在护城河边,凤鸣低着头,她望着河面。沉默,像一股怪异的风,封住了她和他的嘴。凤鸣临走时,用力抱了抱她,然后转身,顶着夕阳默默离去。她没懂凤鸣那一抱意味着什么。
不久,母亲告诉她,凤鸣在闹离婚,这小子不知哪根筋又搭错了,好好的媳妇说啥也不要了,三岁的闺女也不要了,宁可净身出户。
她窃喜,然后又深深地自责。但她仍然没等来凤鸣。
凤鸣差不多拼尽了力气,离了婚。她没有催促凤鸣,她在等风平浪静之后,凤鸣来城里找份工作,与她相守。她几乎每天都在心里筹划着她和凤鸣的未来。但命运闪了一下,又转弯了。
凤鸣在家乡承包了一个加油站,凤鸣说,这是商机,等生意平稳之后,我们就结婚。凤鸣开始打拼,打拼的路并不顺畅,总是为周转资金犯愁。有一天,凤鸣喝多了,给她打电话。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哽咽了,然后说自己对不起她,又一次辜负了她。她默默地挂了电话。那天,她又把自己醉在酒吧里。她无声地流着眼泪,再次把凤鸣的联系方式抹掉。
凤鸣娶了镇上银行行长的千金。听完母亲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只淡淡地一笑。
三十五岁了,她还没把自己嫁出去,母亲急得不行,凤鸣的第二个孩子都出生了,你还等什么?她说她没等,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为了安慰母亲,她把自己放在一个单身聊吧里,希望在那里让她的感情生活有个新的开始。她的容貌和职业地位,很快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一时间她的手机里好像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她几乎每个星期都去赴约。但她似乎越来越挑剔,最终没有一个男人能走进她的内心。
今天赴约的这位,家庭职业都不错,离异,有个五岁的女儿,监护人是他,暂时由前妻带着。三十五岁的老姑娘,年龄已经不只是尴尬,母亲说再过几年,恐怕再进婚门就得做奶奶辈了。但愿今天能有个结果吧。
一进粥店的门,她就碰到了两束惊颤的目光。
凤鸣和他的前妻,就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高大帅气的凤鸣,此时像一只遭了霜打的茄子,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脸和光亮的头皮泛着青白色的光。他前妻一脸的疲惫。
她愣在那儿。
凤鸣得了白血病,正在接受化疗,也在等待合适的骨髓移植资源。行长的千金带着孩子已经离开了他,凤鸣的前妻说,当初他把我们母女像扔抹布一样抛弃了,去攀高枝,这回好了吧,他又被人像扔抹布一样抛弃了,老天是公平的!我现在实在是看他可怜……
约定好的那张桌子上,一个男人的目光跟着凌乱起来。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粥店。
街面喧嚣而繁华,而她恍惚到周围空无,只剩下凤鸣那双哀伤的眼神追随着她。一阵秋风吹过,一片梧桐树叶落下,在风中翻了几个跟头后,停在她的脚下。她弯腰捡了起来,轻轻摩挲着,两行泪慢慢地爬出她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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