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言情小说 玄幻推理 武侠小说 恐怖小说 成人文学 侦查小说 其他连载 小小说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我写《身后的眼睛》

时间:2023/11/9 作者: 小小说月刊 热度: 18154
◇曾 平

  写《身后的眼睛》,源于母亲和我,我和儿子,以及妻子。

  《身后的眼睛》写于2004年,那年,我34岁,母亲57岁,儿子7岁。那时,母亲身体还好,儿子正上小学,我比较忙,母亲来给我们带孩子。围绕儿子的教育,母亲、我、妻子、儿子,我们之间,时常发生一些激烈乃至很不愉快的冲突。这些冲突可以写很多文字,我也很有写的冲动。

  激烈乃至不愉快的事情很多。比如,儿子的家庭作业。放了学,他不是径直回家然后坐到书桌前奋笔疾书,可我和妻子则希望他放学就回家,回家就做作业。儿子每天由他奶奶接送,偏偏就在她老人家眼皮底下,儿子总是磨磨蹭蹭浪费很多时间。我做过计算,儿子从学校乘公共汽车到家,无论如何,不应超过一小时,如果他回家就做家庭作业,晚上八点前,完全应该完成。可惜,儿子那点儿作业,时常弄至晚上十点以后。我和妻子晚上下班回家,儿子的作业,时常还没开始写。我们自然要追问。一追查,发现母亲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比如,路上,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如玩具店、图书店,卖豆腐脑冰糖葫芦的,扇纸壳的,放动画片的,儿子都满含惊奇,都有看看、听听、尝尝的强烈冲动。不知是孙子说服了奶奶,还是奶奶望着孙子那强烈好奇的眼睛心慈手软,总之,母亲都欣然应允,毫不迟疑地掏出她并不充裕的钱款,并让儿子大把大把地挥霍时光。这样一来,儿子自然不会直扑家中书桌,家庭作业拖至晚上十点以后成为常态。

  这是涉及孩子教育的原则问题。尤其是妻子,她觉得如果这样下去,干脆自己辛苦点儿,请领导通融通融,儿子放学,她挤出时间去接,直接看管起来,直接押送回家做作业。

  母亲对剥夺她接孙子的权利极为恼怒。但她不对她儿媳说,她对我说。她说你这家伙小的时候,有什么家庭作业,整天在田野里山坡上跑跳打闹,还要割草,放牛,找烧柴,还不是长大了,并且还成了吃国家粮的干部。她说我:不要把娃儿整得那么死,像看管犯人那样,要不得,就算读很多书学很多知识,把脑壳整死了,还有啥子用哦!她问我想不想得起七岁的时候读过哪些书做过哪些作业?我自然不记得?母亲说,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对孩子的家庭作业如此认真较劲?那时,我们的耳朵里,早已塞满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类话语。我和母亲说不到一块儿。不知为何,可能是母亲突然想起,她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和她一起看苞谷。那年,我也正好七岁。我和母亲一起看苞谷,那情景,依稀还记得,在脑海中很美好。我们家有一块比较大的坡地,那地方,特别适合种苞谷,每年种的苞谷,长得大结得好。苞谷要成熟的时候,晚上,母亲总要带着我随她去看苞谷。那时候,月光连一点儿灰尘都没有,特别明亮,根本用不着照松明或打手电筒。我和母亲坐在苞谷林里,主要是防止那些过路的人,顺手牵羊,掰扯我们家的苞谷。野猪什么的野物,我们那地方,好几十年没见过了,只停留在大人的龙门阵里,根本不用害怕它们来偷吃。

  母亲说起我随同她看苞谷的事情,强烈地激发了我想写一些文字的冲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母亲提及的看苞谷这个故事,触动了我写《身后的眼睛》。但如果我仅仅把自己童年随同母亲看苞谷,和母亲、妻子、儿子以及我之间发生的那些冲突和不愉快毫无取舍地写出来,那只能是一篇混杂的文字。我想通过我要写的文字,回答母亲、妻子、儿子也包括自己,如何教育儿子,但又不仅仅是这些,我觉得我有很多话想说,尤其是写好后,准备好好读给儿子、妻子、母亲听。于是,我把那些素材进行了剪切取舍,杂糅嫁接。我把小时候听到的故事请了进来,最主要的是那头野猪和那杆猎枪。我把我对儿子的很多希望,放在了文字中七岁的“我”身上。我把母亲对我和妻子的很多希望,放在了文字中孩子的父亲母亲——那个准备扣动扳机的汉子和那个伸出一双手拦住汉子的母亲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我和儿子融在了一起;我、妻子、母亲,和那个准备扣动扳机的汉子、那个伸出双手拦住汉子的母亲融在了一起。

  于是,我写了《身后的眼睛》。

  ◇曾 平

  

  那是一头野猪。

  皎洁的月光洒在波澜起伏的苞谷地上,也洒在对熟透的苞谷棒子垂涎欲滴的野猪身上。

  孩子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野猪的眼睛也睁得圆圆的。孩子和野猪对视着。

  孩子的身后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那是前几天他的父亲忙碌了一个下午的结果。窝棚的四周,是茂密的苞谷林,山风一吹,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

  孩子把手中的木棒攥得水淋淋的,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和依靠。孩子的牙死死地咬紧,他怕自己一泄气,野猪趁势占了他的便宜。他是向父亲保证了的,他说他会比父亲看护得更好。父亲回家吃晚饭去了。孩子是吃了晚饭之后主动向母亲提出来换父亲的。

  野猪的肚子已经多次轰隆隆地响个不停。野猪眼露凶光,龇开满嘴獠牙,向前一连迈出了三大步。

  孩子已经能嗅到扑面而来的野猪的臊气。

  孩子完全可以放开喉咙喊他的父亲母亲——家就在不远的山坡下,但孩子没有。孩子握着木棒,勇敢地向野猪冲去。尽管只有一小步,但已经让野猪吃惊不已。野猪没有料到孩子居然敢向它反击,嗷嗷嗷地叫个不停。野猪的头猛地一缩,它准备拼着全身的力气和重量冲向孩子。

  在窝棚的一个角落,一个汉子举起了猎枪。正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双手拦住了汉子。

  汉子是孩子的父亲。拦住孩子父亲的是孩子的母亲。

  孩子的母亲一边拦住孩子的父亲,一边悄悄地对孩子的父亲说,我们只需要一双眼睛!汉子只好收回那只蓄势待发的手。

  孩子的父亲和母亲,眼睛全盯在孩子和野猪身上。月光洒在孩子父亲母亲紧张的脸上,他们的担心暴露无遗。孩子的父亲和母亲已经躲在窝棚的角落有些时候了。

  孩子没有退缩,也没有呼喊。他死死地咬紧牙,举起木棒严阵以待。

  野猪和孩子对视着。

  野猪恨不得吞了孩子。

  孩子恨不得将手中的木棒插进野猪龇满獠牙的嘴里。

  野猪喘着呼噜呼噜的粗气。

  听得见孩子的心咚咚地跳动。

  月光照在孩子的脸上,青幽幽的。一粒粒的细汗,从孩子的额头缓缓地沁出。

  野猪的身子立了起来。

  孩子的木棒举过了头顶。

  他们都在积蓄力量。

  突然,野猪扭转头,一溜烟地,跑了。

  孩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孩子的父亲母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了过来。父亲激动地说,儿子,你一个人打跑了一头野猪!父亲的脸上全是得意。

  孩子看见父亲母亲从窝棚里走出来,突然扑向母亲的怀抱,号啕大哭。孩子不依不饶,小拳头擂在母亲的胸上,说,你们为什么不帮我打野猪?一点儿也没有了先前的勇敢和顽强。

  

  孩子的母亲抱起孩子,重复着孩子父亲的话,说,儿子,你一个人打跑了一头野猪!母亲的脸上全是赞扬。

  孩子依然不依不饶,哭着说,你们为什么不帮我打野猪?

  母亲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帮了你啊!我和你父亲用眼睛在帮你!

  孩子似懂非懂。他仔细地看了又看父亲母亲的眼睛,父亲母亲的眼睛和平时一模一样,怎么帮自己的啊?

  那孩子就是我。那年我七岁。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