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队长扛起铁锨准备出门。
正刷锅的妻子问他,我跟你说的,你记住没?咱自家的事儿你咋总是记不住呢?
不就是你下半夜要起来磨面,让我到时提前去饲养室牵头拉磨的牛回来吗?这回不会忘了。妻子又叮嘱道,牵一头拉磨快的,对了,要不牵那头草驴吧。队长回了句,算你白想了,随后,扛着铁锨出了门。
夏季里,队长有晚饭后巡坡的习惯,特别是麦收后稻秧起身这段,这是他的“必修课”。村南,清水河边的柴油机在突突地响着,抽水机正在抽水。他沿着田埂把队里一二十块秧田巡查了一遍,来到渠首,坐在河边草地上,跟生产队司机小高聊了起来。
小高是几年前回村的高中生。队长最爱听他讲农业机械化的知识和实现机械化的愿望。听完,他长叹一声:小高,你想得实在好,我也想让咱队先实现机械化,可没有钱,那就是“瘫妮子走娘家,干说不能行”。说完,双手交叠,垫在后脑勺下,躺到草地上。
他望望星空,约摸午夜已过,起身扛着铁锨回村里向饲养室走去。老饲养员把常拉磨的一头小兕牛牵出来说,队长,就用这头吧,它拉磨不耍滑。队长刚接过缰绳,又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三寡妇的幺女也来牵牛磨面。饲养员笑笑说,老妞,今天磨面的牛都牵完了,明天再来吧。老妞一听抽泣起来,说,我夜里瞌睡得很,起来晚了,牵不到牛,回去要挨打的……三夏大忙,忙时吃干。老妞又说,俺也想吃白面馍馍了……说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队长把手里的缰绳递到老妞手上说,你把这头牛牵回去磨面吧,我家里还有面,明天再磨。饲养员说,队长,你就用那头驴吧。
队长迟疑了一下。麦收后他一再叮嘱饲养员,让这头驴再歇一个月,就是能使唤了,也不能让它拉磨拐着肚子了。饲养员说,没事,那头驴带驹已经几个月了,可以干活儿了。我知道在你心里,它就是队里的功臣。
谁说不是呢!队长比谁都清楚。几年前,这头草驴产下一匹骡驹子。那匹骡驹子长得又高又壮又漂亮,不久,却失踪了。队长急得茶饭不进。后来根据线索,他带着两个后生,连夜跑到几十里外暗访了十多个生产队,才把骡驹子找回。一年后这匹骡子卖了1000元。队里用这笔钱买了一台10马力柴油机和抽水机。今春,这头草驴又怀骡驹了,等产下骡驹,明年再多种几十亩花生,一块儿卖了,就可以买回一台能犁地能拉货的手扶拖拉机了。
队长犹豫了一会儿,牵着那头驴回去了。
天刚亮,队长就把那头驴送回饲养室。饲养员接过缰绳,把驴牵到门前一片平整的空地上,让驴打打滚。可是,驴只管站着,无论饲养员怎么催促,它就是不打滚。不像往常,一干了活儿,回到饲养室就会在门前那片空地上尽情地打一会儿滚。
饲养员走到驴跟前,瞅瞅驴身子,又用手摩挲着驴头和驴脊背,说,这驴没有拉磨?身上怎么一点儿面星也没有?他又走到队长跟前往他头上瞅,说,你都成白头翁了。这驴身上该撒的面星儿怎么都跑到你身上了?原来,这磨是你拉的啊。
队长朝饲养员笑笑,说,我一看到这头驴就好像看到了咱队里的手扶拖拉机,所以就替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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