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的草原,暖湿狂风裹挟着淡淡血腥味。低矮灌木蜷缩在罪恶的阴霾之中,魅影幢幢。豺狼匍匐躲藏于干草丛中,目光犀利地搜寻着属于自己的领土上的猎物。
浓重的血腥味搭着北风飘来,是受伤的猎物。它踩着粗糙怪石,剐蹭了三下尖利的指甲,荡着毛糙的狼尾,沿气味踏过已匍匐在地的嫩草。抽搭两下鼻子,好像是大象的气息,它们皮糙肉厚,咬起来费力得很,不如鹿肉有温热奶香的嫩滑口感。想到这儿,豺狼心中有一丝不满,可转瞬它又嗅到一股不熟悉的气息。和北边禁地飘来的味道很像,好似被惊雷劈过的树木味,焦糊让它恐惧。
豺狼放慢了脚步,借着枯草堆的掩护,压低腰背用足下肉垫踩住干枝,探出半个脑袋,绿光幽幽的双眼逐渐清晰,它却忽然僵在原地,丧家之犬般夹住尾巴逃窜回草垛之中。借惊雷掩护,它撒开腿逃窜,好像狮王正伸出恶爪要剥了它的皮。
是人!两个背着黑管子的人!它心里默念着这个魔鬼创造的词句,不顾一切地飞奔。朔风再度嘶吼着横贯整片草原,击散湿热的霉味,乖戾地扫荡这片人间地狱。
软弱无力的嫩草托举着一只幼象,它睁不开眼,比它牙齿还要长两倍的尖利刀刃割裂开它的皮肤,凛冽狂风灌入滚烫的伤口,全身流淌的温暖液体凝滞成冰块,激打得它瑟瑟战栗。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惊雷,亮了半面天。幼象用尽力气睁开眼,这雷光像极了曾和母亲看过的流星,那夜的月光很白,洒落在嫩叶上,母亲同它讲起许多缥缈的故事和祖先留下来的传说。
小象陷入半昏迷中,那把让它痛不欲生的弯刀再次靠近,它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身背猎枪的偷猎者毫无怜惜之情,正在用弯刀在它身上割出正正方方的切痕。
“小心点儿,别弄坏了没得卖。”
“你别看着我,把象牙拔了去。”
偷猎者小心翼翼地将刀尖卡入伤口的左上角,横刀上挑,锋利的刀刃割裂嫩肉,鲜艳的红色顺着手腕往下淌,他咬着下唇,陷入金钱落袋的狂喜中。惊雷斩断乌云,落入大地,禁地边缘的木质栅栏瞬时被烈火点燃。
豺狼已狂奔出半里地,小象的哀嚎顺着风朝它飘来,它被迫加速摆动已经酸软的后肢,呼号着唤走同类。
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偷猎者头顶,他叼了根烟咒骂着:“鬼天气,将手中血红色的刀刃撇给同伴,“你赶紧把象牙割了。”说完,他从腰包中掏出粗糙的麻布手套,穿着皮靴的宽大脚掌踩住幼象的背,指甲抠入血淋淋的伤口,用力将象皮撕扯下来,宛如对待一块没有生命的毛毡。小象奋力起身欲逃脱,“砰、砰”后腿钻入两颗滚烫的铁弹。
“来,搭把手,帮个忙。”两个偷猎者趁着暴雨将至的最后时刻,终于将两颗未长成的象牙连根挖出,迅速离开了。
幼象在极度疼痛中反复掉入烈火又被拉入冰窖,终失生气。它在暴雨的怀抱中最后看了一眼这生养它的青草和绿林。模糊的视线中,青草生机勃勃地迎接雨水的洗礼……好像有一只豺狼?它是要吃了自己吧。它好像不敢过来,它好像……有些忧伤。
狂风仍在呼啸,肆意席卷着枯枝干草,厚重如铅的乌云倾倒着大雨,血水被冲淡成绵延的河流。大象能预感到死亡,可如何也算不到这样一场贪婪的人祸。
在幼象残存的最后意识里,它看到了三个月前死在偷猎者刀下的母亲,它喃喃地告诉母亲,您说得不对,豺狼虎豹算什么天敌,谁也比不上偷猎者。
它想起母亲曾给自己讲的故事,一个古国,那里的有钱人以拥有“血珠”为傲,那是一种用大象皮脂与血管做成的“佛珠”。可把玩鲜血与痛苦之人,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说慈悲为怀的?或许它也将变成那串“血珠”,用生命成就为心虚者保佑平安的寄托。
风雨依旧在怒吼,幼象不甘地倒在人类虚荣的慈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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