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大雨初霁的午后。
我离开闷热的房子到花园里去,刚到花园就看到了它。绿色的虫子在绿色的灌木丛上,一下子就被我看到了。它正挺着鼓鼓的大肚子趴在叶子上喝雨水,喝足了就洗澡,然后优哉游哉地在叶子上玩跳板游戏,又展开翅膀来玩风。看得我羡慕又嫉妒,出于一种奇怪的人之常情,我决定把它抓走。没想到它十分机灵,费了我不少力气。最后当然成功了,那毕竟只是一只虫子呀。
我对它真是尽心了,专门为它做了一个笼子。商店里的大多是亚克力材料,透明是很透明,一点儿也不透气,像一个监牢,且四壁光滑,不适合攀爬。我做的笼子就讲究多了,我用树枝绑成一个方形的框,外面罩上纱网,框里放上新摘来的树枝,还有它爱吃的美食。对于这个虫子而言,这里真是仅次于那个花园的好住处了,甚至更好,这里可不会有暴风雨。我放它进去,它挺着大肚子,头使劲儿挤在纱网上瞅外面,让我觉得好笑。
第二天,它不见了。我仔细查看,好好的纱网破了个洞。它逃跑了。我并不着急,在这个四面是墙,装着铁纱窗的房子里,它能跑到哪里去呢。我很快找到了它。它挂在天花板上,一声不响地扭头看着我。我把它抓进笼子,寻思它是怎么出来的。纱网看着薄而透明,想要咬出一个洞却不容易,况且它的嘴巴小得像个黑点,几乎分不清嘴唇和牙齿,那个洞比它的身体小很多,它又长着很多长腿,想要从小洞里钻出来一定费了大力气。
然而,它执着地反复逃走。我去找一位朋友,他在大学主修昆虫学。他听到后很惊讶。他说他养各种虫子(当然包括我养的这种)有十几年了,从来没有一只像我说的这样的。如果我舍得割爱,可以在他养的虫子里任意挑选。我知道他养有几只名贵珍稀品种,可是我断然拒绝了。后来想想,那不就是个虫子嘛,他可是我从小到大的老交情,人真是难以琢磨的动物。朋友无奈地说,倒是有个办法,这种虫子有个习性,看到幼虫就会心无旁骛地精心照顾,也就顾不上逃走了。
我把朋友送的几只幼虫放进笼子里,还真是的,那个家伙兴冲冲地跑过来,闻闻这个,嗅嗅那个,用嘴巴碰一碰,激动得不行。它用嘴巴含着水给他们洗澡,让它们一个个像刚出蛋壳一样干净漂亮;忙着给它们喂食,把它们喂得胖嘟嘟的;教它们在枝叶间做游戏、训练蹦跳的技能。我甚至有些生气,它忘记了一切,忘了它是多么想逃走,逃回那个大雨初霁的花园里。我怀疑它把自己都忘掉了。
幼虫慢慢蜕皮长大,很顽皮,常常从纱网的小洞里露出小脑袋观看。那家伙看到了,立马跑过来,把它们赶回去,好像是说“快回去,到安全的地方去”。这让我有些失望,我倒希望它带领那些孩子们越狱,爬得屋里到处都是。
父亲说,他曾经驯过几匹野马,往死里打,被打怕的就成了坐骑,也有至死不屈的。“有匹黑马真是漂亮,死了太可惜了。”父亲说着,眼神里满是惋惜与敬佩。
想想这些矛盾的情绪也都是人之常情,总之,我慢慢对那家伙没了兴趣,看着它每日辛辛苦苦的样子心生厌烦,渐渐不大照料它了。接下来我也是俗务缠身,疲惫得很,竟然忘记了它。到我想起来,赶紧跑去查看时,它和那几只幼虫已经死掉了。
就因为这件小事,那位昆虫学朋友竟和我日渐疏远,以至于绝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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