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约我到学校外的餐厅小坐。我顺手从床上把我的檀香扇拿上。天气炎热,虽然餐厅有冷气,可我爱极了檀香的味道,所以,扇不离手。
“金蓉,你把青禾让给我吧。你知道,我爱他至深。”六六喝的是九珍果汁,冰块多得让她有点儿打哆嗦。
“你有本事就拿去。”我冷冷地说。
“那么多的男生围着你转,你不缺青禾这一个。”六六言辞恳切。
“他们对我好是他们的事。你喜欢谁,可以公平竞争。”我啜一口可乐,一股冰凉直冲脑顶。
六六埋单走人。剩下我一个人吃了一桌的汉堡薯条。
摇着我的檀香扇,香氛阵阵扑鼻。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是多么想念哥哥。
青禾高高的个子,五官清朗分明,他有点儿像我的哥哥。
我常常会给青禾讲哥哥的事。我告诉他,哥哥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你父母呢?”青禾常常不解。我沉默。爱与伤害,都是离自己最近的人,我只能缄默。
上了大学,我几个月才回家一次。我怕看到妈妈被痛苦折磨得变了形的脸,她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恨意。精神好的时候,爸爸会用车子推她到小区里的芙蓉树下坐一会儿。她最爱说的一句话是:“金辉也好喜欢芙蓉树的。”
爸爸怕我会刺激妈妈,常常给我生活费后,就让我背着书包回学校了。临走前,我总会在哥哥的房间里待半晌,看着他做的飞机模型,他镶在相框里的雕塑,他给我编到一半的毛线玩偶……我赶紧擦掉眼泪,背着书包去赶35路车。
进校门的时候,碰到刚烫了头发的六六,爆炸的红发格外抢眼。总有殷勤的男生对她俯首帖耳,不过正如她所说,她一直都最喜欢青禾。
可惜,青禾是我的。她只有望眼欲穿的份儿。
昨夜,我可能又梦到哥哥了。室友说我是哭醒的。我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了。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用清水洗了把脸,我拿上檀香扇去上公共关系课。我坐在最后一排,檀香的味道不是每个女孩都喜欢,我只能远离人群。六六迟到了,抱着书本进来时,慌不择路地溜到教室最后一排。六六的红头发让老师的眉头蹙了起来,我身边的座位被她占了去。
教室里的风扇无力应付炎热的天气。我挥着檀香扇,一下又一下。六六忍不住掩住了鼻子。我笑了一下。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喜欢檀香的味道了呢?
我把扇子从右手移到左手,檀香的味道更浓地袭向六六。下了课,她第一个冲出教室。我看着她,想她为什么当年会那么绝情?她真的忘记从前的事了吗?
妈妈又住院了,抑郁让她的病情常年反复。我买了杧果和柚子去看她,爸爸示意我放在门口。从玻璃窗里望过去,她的头发已花白一片,眼神呆滞,孤艳气质已不复存在。她的痛苦即是我们的痛苦,而我是将这种痛苦带给他们的罪魁祸首。我望着医院外湛蓝的天空,想哥哥为什么这么傻?他想过他不在以后,我们会如此痛苦吗?
我13岁时,17岁的哥哥和他喜欢的女孩分手了。她说,她不爱他了,让他不要那么一根筋,追着她不放。可哥哥总痴情地以为能有回旋的余地。他让我帮他送一封信给女孩,还把一些白色的药片放进嘴里。我不解。“没事的,只是几颗止痛片。你告诉她,我不恨她。”我只记得说这话时哥哥的笑容很淡。
我听话地按照哥哥说的地址把信送到女孩家里。她不在,我把信放下就走了。回到家,邻居告诉我,哥哥被送到医院去了。我跑到医院,哥哥被白布单蒙着。妈妈哭得撕心裂肺,问我当时的情况,我实话实说。
“你为什么看着他吃药不阻止?你为什么不死?”妈妈的咆哮让我战栗。
和六六在餐厅碰到,我们都是一个人。她端着圣代坐过来,说:“金蓉,我决定不和你争青禾了。我们都不要再争了。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们才能快乐。”
我摇着檀香扇,没有答话。
“你到底是谁?”六六突然问道。
“是因为这把扇子吗?”我冷笑地摇着檀香扇,“我是他妹妹。”
六六的脸变得煞白。这把檀香扇,哥哥曾经送给她。她后来退还给了哥哥。
“你还记得我哥哥吗?他那么爱你。”我幽幽地说,心又开始变得疼痛。
“你恨我吗?”我继续问。哥哥走后,我拼命学习,连跳几级,终于和六六同校同班。我不停地和她抢男朋友,我要让她终生得不到喜欢的人。
“你恨我吗?”六六问我。
我没有回答。想起多病的妈妈,我们都生活在痛苦里。
困在爱里,我们如何能够突围而出?或许,唯有彼此原谅。
那天,我对六六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忘掉过去吧,重新学会爱。”
后来,不忙的时候,我会回家和爸爸一起照顾多病的妈妈。妈妈特别愿意学我教她的一个动作:拥抱。她会拥抱我,我也会拥抱她。我想,这才是一种真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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