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时局动荡军阀混战,盗匪横行民不聊生。
为了维持生计,直隶大城县东桑生村李万龙在广安集上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饭店,主营鲁菜。李万龙在保定府隆和饭庄后厨做过伙计,跟着掌勺的山东大师傅学了些烧菜的手艺。广安地处交通要道,是东去天津卫西奔太原的必经之地,人流量较多,李万龙做事勤谨为人厚道,饭馆生意还算不错。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李万龙深谙其道,看人行事,一来二去就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一位姓丁的河间府人,早些年在北平会友镖局做过镖师。做镖师是个刀头舔血的差事,江湖上玩了几年命,丁爷攒了些积蓄,就回了老家过太平日子,但因为在“道”上的声望,隔三岔五,河间本地的一些商人财主托亲靠友慕名而来,请过去给做些保镖押货的差事。
李万龙对丁爷十分敬重,只要这位丁爷带人到他的饭馆吃饭,李万龙必亲自沏茶端菜。这丁爷走南闯北能聊擅侃,江湖绿林上的事儿说起来一套套的。李万龙喊他丁爷,他不让,他说还是头一回来你这里的称谓最好——丁师傅。
押镖护院的基本都有兵刃刀枪斧棒随身,丁爷则不然,手里常把着一支长杆烟袋,这烟袋比寻常人用的烟袋长两拃,精铁打造,烟袋锅如婴儿拳头大小,烟袋嘴犹如枪籫。头一次露面就让李万龙暗自称奇,丁爷拍着李万龙的肩膀,李子,喜欢你就来(抽)几口。
有懂兵器的告诉李万龙,丁爷这烟袋大有讲究,名叫“拦面叟”!这支“拦面叟”,挑打沂河水盗杨凡,雾灵山点抽黑白二鬼,江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丁爷笑笑,忙向讲说之人起身抱拳致敬,惭愧惭愧,朋友高抬了。
年根底下,丁爷走镖回来过广安,突感风寒,病倒在广安老周家车马店,请车马店老板到饭馆要碗羊油疙瘩汤。李万龙一听丁爷病了,二话不说,拎着食材到大车店亲自上灶把汤做好,端到丁爷炕桌上。丁爷风卷残云,一顿热腾腾的疙瘩汤进了肚子,出了通身大汗,这病说好就好了。
临回河间府,丁爷抱拳致谢说,李子,什么也不说了,日后有用得着老哥哥的地方尽管吱声,河间府丁家庄。
翌年秋天。
李万龙揽了一趟“赶脚”生意,货物送到河间后,领完三块大洋,舍不得住店,在城墙根儿下背风处眯了半宿,天刚蒙蒙亮就往回返。没走出几里地,回头还能望见河间城墙的钟楼,路旁小树林里“噌”地蹿出个人来,面露狰狞,双手端着雪亮的朴刀,上来就把马嚼子勒住了。
甭走了,把三块大洋拿出来。对方一说话就是知根知底。
李万龙仗着胆子说,好汉爷,你能不能给留一块(大洋),回去百十里路,人吃马喂,没钱走不了呀。
劫道之人朴刀一晃,张口就是狠话,要命要钱自己选!
瞅着明晃晃的大刀,李万龙乖乖地交出大洋,对方一把夺过,纵身进了树林。有几个起早拾柴火捡粪的当地人过来,问呆在原地的李万龙怎么了,他战兢兢把被劫的事儿说了。
当地人叹了口气,得,认倒霉吧,这劫道的可惹不起,外号“赛尔敦”,衙门里的人去逮他都伤了几个,你命在还算不错。
李万龙一听没辙了,冷风一吹,猛然想起那位丁爷不就是河间府的吗,要不求助于他?遂问清丁家庄的方向,甩开大步,风风火火地就来到了丁家庄。一打听真有丁爷这么个人,到了丁家,只有丁爷的儿子在家。
李万龙自报名号说,我大城东桑生的,叫李万龙,原先在广安开饭馆,有事求丁爷。
丁爷的儿子说,以前听我爹提过你,他被河间府张爷请去当管家了,走,我带你去。
俩人起身就往河间城里赶。
晌午时分,进了城,远远就见张家大门口槐树底下坐在藤椅上的丁爷,吧嗒吧嗒地嘬着烟袋。
李万龙摆手就喊,丁爷。
丁爷一愣,哎!李子,你怎么来了?
李万龙说是这么这么回事儿。
丁爷说,你说下这人的长相。
李万龙描述了一番,又加了一句,听当地人说这个人是“赛尔敦”。
丁爷听罢眉头一拧,过了一会儿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两个时辰过后,丁爷大步流星地回来了,手心里攥着三块大洋。
李子,给,三块大洋。
李万龙激动不已,拿出一块说,丁爷,这一块大洋,是我的心意。
丁爷用手一推,江湖上不兴这个,日后路还长,过一段时间没准大城见呢。
爹,你的家伙什呢?儿子在一旁问。
李万龙这才注意到丁爷的那杆大烟袋没在手里。
丁爷笑了笑说,在朋友那里先放一放。
李万龙明白这三块大洋丁爷要来的肯定不容易,但又不方便问,只好给丁爷作了个高揖,丁爷,谢了!我等着在大城招待您。
再以后,李万龙总盼着丁爷能来大城或者路过东桑生,给他做上一顿好饭,好好感谢人家。但直到李万龙八十多岁将这个故事告诉他开“广安美食城”的孙子时,也没有再见到丁爷。
孙子听完说,爷爷,您这事儿办得有前劲儿没后劲儿呀。
李万龙让孙子说得无言以对。
广安美食城矗立在大城县最繁华的中心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厅收银台旁戳了一块公示牌,上写:
凡丁姓人,凭身份证即赠羊油疙瘩汤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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