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喜欢你。它说,这些年我一直在试着去理解你,去分析你所谓的“喜欢”,后来发现这完全没有必要,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所以我要做的不是分析或者要求你弥补,我只需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好。
说着,它全身的毛像钢针一样竖起来,那只独眼像探照灯一样照射着我。我一下子从长凳上跳起来,尖叫着飞奔而去。
墙上的挂钟敲了11下,我妈坐在沙发里打瞌睡,电视机开着,正在演一部当时很火的古装剧。我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前,我妈醒了,她说,回来了呀,语气里有点得意。我说,是,为了争回面子,我把上面的故事讲给她听。讲完了,她似笑非笑的,说,我知道了,回屋睡觉吧。
而现在,我正在把同样的故事讲给赖在宠物店里不肯走的儿子听。他六岁了,喜欢上一只加菲。
不会飞的鸟生下来翅膀就短小,别的鸟都会飞,只有它不会。小时候,它和别的鸟没太大区别,随着逐渐长大,别的小鸟羽翼渐丰,可以飞一米、两米甚至更高。它的一对笨拙的翅膀却毫无起色,就像两条被齐根截断的手臂,扑棱扑棱,尴尬得连一点儿灰尘都掀不起来。
由于它一直飞不起来,它的爸爸妈妈为了家族的繁衍和安全,只能抛弃它。它人生中最灰暗的一个画面,就是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们都飞远了,只剩下了它自己。那天,它注视着家族成员一个个离去,它们在蔚蓝的天空中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一个黑点,再最后黑点也消失不见。那天,它不停地用力挥动着自己短小的翅膀,疼得都感觉翅膀不是自己的了,可还是无济于事。它悲伤地号哭,它觉得是自己赶走了家人。它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家人们带上了天,身体却滞留在无比空旷的大地之上。
它只能和一群小鸡混在一起。一只聪明的小鸭子来找它玩。“小鸡,我们去玩水吧。”“我是一只鸟。”它没有拒绝玩的邀约,但还是纠正了小鸭子的叫法。“你是一只小鸟,可你并不会飞呀!”小鸭子指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说,“你看,在天上的才是鸟。你能上天吗?”不会飞的鸟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它仰起头,目不转睛观察着天空中那些飞来飞去的精灵。也许那只年轻的是它的哥哥,也许那只老鸟是它的爸爸或者妈妈,太远了,它看不清,但它一直深信家人在它的心里,面目纤毫可辨。
小鸭子对它说:“如果你想飞,你要找个高的地方去助力才行,风会把你吹起来,如果你真是一只鸟。”
高处,对呀,它怎么没有想到,在地面这样瞎折腾一点儿用处没有,也许到高处它真的可以飞起来。
它让黄狗帮忙,把它驮起来,放到一个高脚凳子上,扑棱棱,伴随着“啪”的一声响,它坠地了。它顾不得疼,因为它第一次听到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尽管转瞬即逝,就像情人幽深的呓语。
它让一只大黑乌鸦把它载到一棵水杉树的顶上,它要从那里飞下来。
“你会摔伤的。”乌鸦说。但它执意请求乌鸦帮它。
它“飞”下来了!这次风在它的耳边大声唱歌,相比从椅子上跳下,持续了较长一段时间,它被风簇拥就像拥抱深爱的情人。它看到地面的草丛,草尖轻拂;它看到正在等它的小鸭子嫩黄的头顶,小鸭子从高处看变得更小了。空气是那样新鲜。“嗵”的一声巨响,它又摔落到地上。这次它摔断了腿。小鸭子赶紧过来扶它,它却兴奋地把小鸭子紧紧抱住。
它又百般哀求老鹰把它带到悬崖之上。“你会摔死的。”老鹰说完就飞走了。
它现在站在悬崖边上。
白云距离它那么近,一朵一朵,有的肥,有的瘦,有的镶着一丝灰暗的边,触手可及。悬崖边凛冽的风在它的耳边呼呼尖叫,它的身子被风吹得举步维艰。每往前走一步,它都能听到一把铁锤在内心深处猛烈敲打发出叮当叮当的响。那是只有它能听到的声音。
它跳下来了。
它在一块一块云朵里穿梭,原来云是湿湿的,它想。风在耳畔鼓出更大的咆哮声,就要把它的耳朵震聋了。它双腿绷紧,挥动短翅,那是最标准的飞翔姿势。它用力睁开眼睛,看着脚下的大地。原来大地可以如此渺小,地面上一切都若隐若现。它在风里,在云里,它无比震惊而又欢喜地意识到这是真正的飞翔,它飞起来了。
它做到了——这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飞翔。它飞翔,下坠,在风里飞翔,在云中下坠。
够了,它心想。
它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过,却被风向上吹去,和天上的云融合在一起,成为云的一部分。
它永远地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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