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

　　

　　宋清吾到胜利饮食店卖包子，是因为她爸宋一之出了事。

　　宋一之从小就跟随开中药铺的父亲学医，几十年来，经他治愈过的人不计其数，加之为人善良谦和，颇受人尊重。所以当他被抓的消息传开后，大家都震惊不已。

　　这一来等于把宋清吾从米箩篼丢进了糠箩篼。宋清吾以前是区粮站的出纳，端的是铁饭碗。来到饮食店卖包子，天不见亮就得起来和面，累得腰酸臂痛。

　　宋包子是一些对宋清吾不怀好意的男人给她取的外号。原因不是她在卖包子，而是她的身材。宋清吾才十七八岁，胸却发育得有些过分，又高又大，就像两个大包子藏在衣服下面，走动时一跳一跳的，跳得男人们口干舌燥。想占宋包子便宜的男人很多，最嚣张的是秦三儿，明目张胆地要和宋包子耍朋友。秦三儿大字不识，是个农民，却不种地，白天东游西逛，夜里偷鸡摸狗，是当地有名的地痞。

　　秦三儿对宋包子说，跟了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啥也不干，也没人敢欺负你。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东西！

　　啥东西你试试就知道了。秦三儿说着，伸手去抓宋包子的胸。

　　臭流氓！宋包子一瓢水泼了过去。

　　秦三儿头发水淋淋的，却不恼，缩回手说，有脾气，再来！

　　来就来！又一瓢水过去，秦三儿不躲，抹了一把脸，嬉笑着说，哥就喜欢泼辣的女人！

　　滚！不然杀了你！宋包子抓起了菜刀。

　　秦三儿一点儿不怕，还把脖子伸到刀下，说，打是亲骂是爱，砍吧！

　　宋包子本只是想吓唬他一下，顿时不知所措了，僵了一会儿说，癞皮狗！说完，扔下刀，进里屋去了。

　　秦三儿待了一会儿，见宋包子半天不出来，自觉没趣，悻悻地走了。

　　之后，秦三儿照样天天到饮食店来。宋包子见到他，就把菜刀抓在手里。他吃过包子，也不多话，只抽烟喝茶，不时拿眼去瞟一下宋包子。

　　有一天，秦三儿扔给宋包子一百块钱。宋包子数都没数，一把就扔进了炉火中。钱是秦三儿最近偷鸡卖来的，他心痛得直跺脚，说，姑奶奶，那能给你买好多衣服哩！

　　宋包子用菜刀指着他吼道，滚！别以为我真不敢砍你！

　　秦三儿不仅天天来饮食店，还在外面说他已经睡过宋包子了。没人信他的话。不过，大家还是很担心，他那么坏，说不定哪天真把宋包子给糟蹋了。

　　没想到大家的担心是多余的，一个月后，秦三儿就因人举报，被抓了。

　　秦三儿进去后不久，宋包子便离开了胜利乡。去哪儿了，乡场上无人知道。

　　有人怀疑是宋包子举报了秦三儿，不然她为啥早不走迟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连工作都不要了？

　　宋包子一走，来饮食店吃饭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半年后，宋一之被无罪释放。宋一之当年被抓，是因为一个打火机。以前的场镇，住户家都没厕所，屙屎屙尿，都得去公厕。一天上午，宋一之蹲在厕所用打火机点烟，恰巧被区武装部余部长撞见了。余部长说他在向国外发报，便叫公安把他抓起来送去了县上。那个打火机，其实是一个在外地工作的老乡，回来找宋一之看病时送的，产自国外，但并非什么发报机。

　　事情最终查清楚了。出来后，宋一之想了很久，才明白是余部长故意陷害自己。多年前，余部长老婆的奶子出现了硬块，经常痛，去了多家医院，都没治好，后来死马当成活马医，找到了他，他依照中医的“望闻问切”，做了诊断。经他“切”了几次后，余部长老婆的病居然好了，可余部长看他的脸色，却总是阴沉沉的。

　　又过了几年，秦三儿也出来了，出来就打听宋包子的下落。大家以为是找她报复。他说，她又没害过我，报复啥？找她，只是想当面向她道个歉，当年，我不该坏她。

　　秦三儿在乡场上开了家包子铺，因为皮薄馅香，生意很好。问他哪来的手艺，说里面学的。

　　多年后，宋一之满八十，请了很多客人。有人说，又见到了宋包子，她的男人也是卖包子的，姓秦，挣了很多钱，对她却唯唯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