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拨开杂乱无章的灌木,将身体从杂草中拔出来。前面那只兽兀自在抖动,做着最后的挣扎。父亲拖起兽,拔掉箭羽,转头冲着身后喊:“出来吧。”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之后,一个半大的男孩子钻了出来。常年跟随父亲打猎的男孩黝黑而灵活。他走到兽跟前,蹲下身来,摸了摸兽光滑的皮毛,“爹,这兽真漂亮呀。”
父亲用草绳捆住兽的四条腿,然后拿一根长棍穿起来。男孩很麻利地抬起棍子的一端,父子二人抬著兽,向山下走去。
山脚下的小村庄掩映在绿树丛中,一条小溪在村边蜿蜒流过。一串歌声穿过或疏或密的树干和枝条,慢悠悠地在小村的上空回荡。
溪边洗衣服的母亲听见男孩的呼唤,抬头看见归来的父子和那头壮硕的兽,略显苍老的脸绽成了溪边的花。
小山村的晚饭很早,当小屋里兽肉的香味飘出来的时候,男孩正半卧在小溪边的大石头上,头顶上碧蓝的天空中飘荡着一朵又一朵白云。
白云跃进溪水里,引逗得鱼儿一阵追逐。白云落进男孩的眼睛里,男孩的眼睛成了一汪化不开的蓝色天空,白云落进男孩的心里,男孩的心思生了翅膀。男孩觉得那些白云也是自己的猎物。
母亲将一大块兽肉放进男孩的碗里,长身体的孩子嚼得飞快。“爹,我想猎云。”
父亲咽下一口肉,说:“没人能追得上云,它跑得比兽快多了。”
母亲的眼里闪过一片潮湿:“孩子,你可从来没出过那么远的门。”
“我们总要试试。”男孩的眼睛发着晶亮的光,一抹蓝天的颜色从眼底浮现出来。
“那样会耽误我们猎野兽,没有兽肉,我们会饿肚子。”父亲有点生气。
男孩不说话,埋头吃着碗里的饭。男孩一天天磨着箭,他的箭越来越利,男孩每天不间断地练习,他的箭越来越准了。
兽肉吃完了,男孩背着箭走进了山林。男孩的箭快过兽的奔跑,箭穿过或坚硬或顺滑的皮和毛,精准地射中兽的要害,一头又一头兽被男孩捕获。
母亲越来越快乐,父亲越来越轻松。每次锅里冒出来浓浓的热气,母亲欢快的歌声就会缠绕着肉香味在小院里飘荡。父亲劈柴的斧头会跟着节奏跳舞。
男孩无数次将箭对准天空,天空中那些漂浮的白云是男孩的猎物,猎云成了男孩心头挥之不去的梦。
终于有一天,母亲准备好风干的肉,父亲磨好最锋利的箭,男孩带上肉和箭,准备出发猎云。
临走的时候,母亲拉住男孩的手叮嘱,猎不到云,就赶紧回家,娘给你留着肉干。
父亲陪着男孩爬上一座山头,远处是连绵不绝的更多山头。
“要想追上云,你要独自爬过那些山。”父亲看看群山,又看看眼前的男孩。男孩黑亮的眼睛里,又浮现出天空般的颜色。
父亲看着男孩的身影消失在群山之中,山的那边一片七彩的云霞升腾起来。
父亲照旧上山打猎,母亲将父亲打回来的兽肉一块一块晒干。偶得空闲,两个人就并肩站在大石上,看碧蓝的天空和翻滚的云海,将视线尽头的每一丝变化都当成男孩归来的预兆。
日复一日,父亲的背驼了,母亲的腰弯了。终于有一天,一个身影从天边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母亲先发现了,父亲也发现了。那是长高长壮的男孩。
男孩的眼睛完全变成了天空的颜色,一朵又一朵白云从男孩的身体里飘出来。
“孩子,你猎到云了?”母亲摸着男孩粗壮的胳膊泪水涟涟。
“孩子,你猎到云了?”父亲盯着男孩蔚蓝色的眼睛语气颤抖。
男孩身上涌出一大朵一大朵的白云,男孩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白云捧给父亲和母亲。男孩的脸,父亲的脸,母亲的脸都被白云映得闪闪发光。
父亲和母亲被白云带着飞上了天空。他们飞过一座座山,飞过一条条河,飞过草原,飞过沙漠,看到了陌生的树,陌生的鸟,陌生的野兽和陌生的人群。
父亲的背不驼了,母亲的腰不弯了。父亲和母亲的眼中也荡漾出蓝天的颜色。
母亲的歌声缠绕着白云,在河流间,在草原上,在沙漠里,在陌生的树梢上,在陌生的鸟鸣里,在陌生的人群中间,声声回荡。
小山村的人争相来看男孩猎到的云,然后他们和男孩一样拿起弓箭,走过群山,开始猎云。
小山村的人的眼睛都荡漾起蓝天的颜色,大朵大朵的白云变成了七彩的云霞,装点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傍晚和早晨。
群山之外,歌声越来越多,宛转悠扬,回荡不息。歌声里水流更欢,草原更绿,沙漠闪闪发光。陌生的开始熟悉了,树奋力生长,鸟欢快鸣唱,百兽奔走相迎,人群衣袂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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