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写的是真人真事,因为太多的巧合,让我这个业余写小说的人都不禁怀疑起其真实性来了。
那天午休,我在办公室埋头看手机。那段时间我迷上了一款植物识别软件,现实里的花花草草,只要拍了上传,就能识别出来,叫什么名字,有哪些相关的诗词典故,甚至入药如何如何,花语是什么,都会一一告知。还有每日答题,那些植物识别高手们随机PK,限时答题,赢者赚取积分升级。我和几个花友乐此不疲。那天比赛正酣,我对着一朵紫色的花迟疑,山稔花、六倍利、扁蕾、半枝莲、飞燕草、紫菀、巴西野牡丹,七个选项到底是哪个呢?
正好我的课代表尹一兰来交作业本,她瞥了一眼,脱口而出:“扁蕾啊。”
我惊讶地问:“能肯定?”
尹一兰说:“当然。”
我小心地选了C。耶,我赢了,把几个花友都PK掉了,有一种独步天下的得意。我一抬头,发现尹一兰没走,便问她:“还有事?”
尹一蘭俏皮地说:“李老师,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呀?”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帮高一学生,在我面前随便惯了,我也喜欢他们天真调皮的样子。“好吧好吧,”我假装一本正经地问,“尹一兰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下轮到尹一兰笑了,她说:“今晚不是要开家长会吗?”
“这扁蕾和家长会什么关系?”我眨巴着眼睛问。
尹一兰神秘兮兮地回我:“我爸出差,赶不上今晚的家长会,会有一位神秘嘉宾……”
我打断她的话:“得是家长参加哦,不能随便叫个人来应付。”
“Yes,sir!”尹一兰用军训的口吻说完就笑着跑出了办公室。
那晚,尹一兰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并不年轻的女子,看着怪面熟的。我愣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她和尹一兰什么关系呢?
终于散会。我特意告知:“请尹一兰家长留一下,我们再谈谈。”
围在讲台边的几位家长,我和他们简短交流,即便三言两语,也差不多花了半个小时。我注意到,尹一兰座位上那位女子,安安静静坐着,看一下手机,看一下我,一旦和我的目光相触,就和善地微笑一下。
终于和所有的与会家长道了再见,我走下讲台,和她交流起来:“你是尹一兰的……”
“我是她的妈妈。”
我心里咯噔一下,尹一兰的作文里写过,她上小学时妈妈就因病去世了,难道那是在编故事?
我把尹一兰近段时间的表现和女子说了,还提了几条建议,家长如何督促复习之类,帮助她成绩再上台阶。
该说的说完,我忍不住说:“尹一兰家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好面熟哦。”
“我也是,感觉你也好面熟哦。你是不是请过家政工啊?”
“哦。”我恍然,多年前的事仿佛剪了灯芯的烛火,一下亮了。
因为恐高,十层楼擦窗户的活一直从网上请家政工来做。有一年,快过年了,我请来的师傅正是她。记得她有个颇有特点的名字,我竭力回忆,仍旧没能想起来。她爱笑,干活仔细,那个双面擦的东西在她手上挥舞得很好看。看她爬上爬下辛苦,我自觉打下手,我们俩边干活边聊天。她为了兄弟有钱读书,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她骄傲地告诉我,她的哥哥弟弟都读书读到大学毕业。除了家务、种地,她还采草药补贴家用。她家在深山里,山前山后都有草药,她认识的草药可多了,她笑着报出一长串,有的我都没听说过。她临走,我还说,下一年还请她。她笑着应允,很高兴的样子。结果第二年,春节前几天,我网上预约晚了,请她得排队到三天后,谁让她是上年度的优秀家政服务员呢。我等不及,只好请了别人。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就在嘴边,却被什么包裹着,吐不出清晰的音来。
送走她后,我马上到与会家长签名表上找寻,尹一兰对应处的位置,赫然写着一个名字:杨扁蕾。
当天我上网搜索了关于扁蕾的资料,我太想了解这种植物了。水沟边,山涧旁,修长的一根茎,倔强地直立着,顶着一朵蓝紫色的花。含苞的时候,像紧紧裹着一个秘密,待它打开,四个花瓣的边缘微微卷起,让娇弱的花朵不至于太过单薄。它有颀长的花萼筒,即便盛开,仍有半朵花收敛着。全草入药,味苦,性寒,清热解毒,利胆,消肿。
第二天,尹一兰悄悄告诉我:“她是我继母,也是我好朋友。”
这种叫扁蕾的花,想必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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