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非坐在梭子山的方石上,同往常一样眺望着远方,究竟在寻找什么还是在思考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他就任炮兵旅弹药库主任以来,每天必须完成的固定科目。
苏子非是士兵提干的军官。当排长那年,他为了营救投掷手榴弹失误的新兵,不幸被炸残了一只胳膊。旅领导考虑到苏子非在连队带兵不方便,就安排他到梭子山上的弹药库当主任。苏子非在弹药库一待就是五年,其间只回家探过一次亲,之后就再也不想回家探亲了。母亲心疼娃子,说这娃子胳膊都残了以后可咋找媳妇。同龄的战友和同学都结婚生子了,自己还孑然一身,苏子非最怕一回家,亲朋好友追着问对象的事。
弹药库有二十个士兵,由各连轮流值守。苏子非的任务就是一周排一次值班表,然后每天检查各哨位士兵执勤情况。旅里来人取枪取弹的时候,他负责武器弹药的出入库登记和清查。当然,他也会带领士兵定期擦拭武器、打扫库内卫生等。没事的时候,他就走出弹药库,来到梭子山南端,坐在那块方石上眺望远方或低头沉思。
梭子山像光禿秃的梭子一样,几乎看不到任何绿植,如果耐心寻找,或许能寻到几朵像纽扣一样大小的淡黄色的无名花,无名花虽然色不艳、体不大,但却是梭子山上土著生命的象征。当地人说,梭子山是东北有名的“穷山”,山上石层厚,没有供草木扎根的土壤,偶尔看到几朵小黄花或几根小杂草,就会成为观赏者眼里的宝贝。旅部把弹药库建在这样一座山上,没有茂密的植物遮拦,便于侦察,易于阻击,是非常有远见的军事安排。
五年前,苏子非初来梭子山时,看到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挎着篮子在山上寻找着什么,直到上个月,苏子非几乎每周都能和这个女孩在山上相遇。苏子非问过女孩来山上干什么,女孩让他看了看篮子里形状各异的石块,笑而不语。苏子非听老乡说,这是山下许老三家的二闺女许曼,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石头。苏子非寻思,这光秃秃的梭子山上能有什么好石头,小许姑娘常年来这儿“寻宝”岂不是瞎耽误功夫。
时间长了,苏子非和许曼就熟悉了,两个人经常坐在一起聊聊各自的经历。许曼能歌善舞,兴致来了就会在山上唱几首歌、跳几支舞。在这荒山野岭上,姑娘的歌声和舞蹈难免会让人产生一些遐想。不过,苏子非心里清楚,这些遐想与自己无关,一个残疾人怎么能与一个美丽时尚的姑娘搭界啊。
有一次,苏子非问许曼,你应该有对象了吧,他是做什么的啊?许曼神秘地说,你猜。苏子非说,我哪里猜得出来。许曼就说,和你一样,是名军人。苏子非就在心里勾勒着许曼男朋友的模样,应该是又高又壮,浓眉大眼,而且还是精武标兵,否则怎么能配得上美丽的小许姑娘。
父亲又来信了,让苏子非回老家相亲,说邻村有一个姑娘不嫌弃他胳膊有毛病,只图嫁给军官能随军变成城市户口。苏子非把这件事告诉了许曼,说,这种只有利益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以后不会幸福,我还不如单着好。许曼调皮地说,那你就单着吧。
一日,弹药库值班室的电话响了。连长在电话里说,你小子的结婚宴准备在连队举办还是回老家举办?苏子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长你打错电话了吧?连长说,子非,你小子继续装吧,要不是许老三来连队和我商量你们结婚的事,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你有对象了也不向连里通报一下。苏子非更惊讶了,什么?你说许曼她爹找你商量她和我结婚的事?连长说,不是许曼还能是谁,你快拿主意吧。
苏子非承认非常喜欢许曼,可是许曼说过已经有对象了,她这闹的是哪一出啊?苏子非放下电话,跑出弹药库,跑向山的南端。许曼已经坐在那块方石上,不过今天她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风儿一吹,裙边舞动,像蝴蝶一样翩翩欲飞。
苏子非跑过去,没等开口,许曼便羞成了一朵花,低下头来,莞尔一笑。苏子非一切都明白了,这五年来,许曼哪里是在梭子山采石头啊,分明是在和苏子非谈了一场心神交融的恋爱啊。
苏子非用单手抱住许曼。此时的梭子山上,山花烂漫,风光无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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