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月

　　平平仄仄平平仄，左左右右左左右……宋词行走在平仄的独木桥上，一不小心，啪嗒一下，就跌了下来。宋词顿时便如卡住喉咙般窒息。她逐渐陷入一种昏沉状态，她感觉自己离断气已不远。

　　依稀，她还记得，自己生于梁代，长于唐代，到了宋代，就出脱成一位深受文人喜爱的“美人儿”。

　　那时，她新鲜而充满朝气，不在意自己来自民间，生长于胡夷里巷，也不在意世人称她“诗余小道”。她吸取民间艺术的长处，在广阔天地，努力把自己锻造成一种高雅的、大气的、多姿多彩的、聚婉约与豪放于一身的主要文学形式。

　　她不仅钟情于人间真情实感，更渴望生活的浪漫和自由。

　　然而，一千年来，她只能在有限的篇幅——最短仅十六个字，最长不过二百四十个字里打转。每个句子都有特定的字数，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少;每个字都要像踏点一样，该平的时候平，该仄的时候仄;更有一定的韵律在那里控制你的取材范围。

　　因此，她时常感觉被禁锢，就如驴拉磨或关在一个牢笼里般，放不开手脚。她越来越苍白无力，她觉得她就要这样死去。

　　唉，这被极度限制、没有自由的生命，不要也罢！昏昏沉沉中，宋词不由这样嘀咕了一句。

　　恰巧风从她身边路过听到了。

　　走，我带你到海边转转。风说着就带宋词来到海边。

　　那时，海水里正有成群的鱼儿遨游;海面上则有成群的鸥鸟飞翔。

　　风指着游鱼问宋词，你说这鱼自由吗？

　　宋词见鱼儿们在水里穿梭自如，悠游自在，便答，當然自由！

　　风又指着飞鸥问宋词，你说这鸥自由吗？

　　宋词见群鸥上下翻飞自由盘旋，便又答，当然自由！

　　可是——风说，鱼再自由，它只能生活在水里，离开了水它便无法活命;海鸥再自由，也不过飞翔于一片海面。因为这片海是它生活的归宿。

　　风告诉宋词，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任何一种生命都生活在一定的局限里。只有思想可以无限放大自由的程度。

　　宋词有些茫然。

　　这时，头顶响起一个声音，当你转变观念，顿时就会发现事情是那么不同。

　　宋词抬头，她发现是太阳在跟她说话。

　　转变观念？宋词问。

　　对，转变观念。

　　要知道，你每个要填的词，都有几十上百个字可挑选。你一首词少则十几字，多则二百多字。这该是多么庞大的队伍，又该能排列组合出多少花样来啊！太阳一点一点给宋词分析，何况你拥有一千多个词牌，也就是有一千多种可供你自由选择的格式……

　　宋词听着听着，心头一念顿悟，就如花开，她突然发现眼前如此辽阔，自己不过像鱼儿游荡在海的一角;像海鸥翱翔在海天一隅。

　　她不知不觉就开始吟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选自《渤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