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树盈

　　康熙年间，黄山庄有一大户人家，主人名叫黄世文。十年前，老峨山的山贼把黄家十二岁的小公子黄元曦掳走，黄世文简直被割了心头肉，让管家赶快给山贼送赎金。

　　哪想黄元曦回到家，却满脸鲜血，面目全非。管家泣不成声：“山贼丧尽天良，竟然把爆竹塞进小公子嘴里，毁了他这张俊脸哪……”

　　黄世文心痛得浑身颤抖，急忙请来了最好的郎中。可黄元曦伤愈后，半张脸上有个大洞，比鬼还难看。他终日躲在屋内，不见外人，也从不出家门半步。黄世文发誓要为儿子报仇，花了很多银子，找了武林高手，终于荡平了老峨山。

　　如今，黄元曦早已成年，该娶妻生子了。可就他这模样，哪有姑娘敢嫁给他？黄世文心里急，找了许多媒婆，她们看到黄元曦的脸就摇头：“就算我们把姑娘骗进洞房，新娘也会被吓死的……”

　　这一日，黄世文得到消息，临河的林家要为女儿招亲，令人惊奇的是，林家居然提出“比丑招亲”。黄世文听说林家独女林巧儿长得秀丽，人也能干，林老爹何出此举？

　　七月初七，是林家比丑招亲的日子，这比丑台就搭在林水碾边。很多奇丑无比的人，从四面八方拥来，都想入赘林家。黄家父子也在其中，黄元曦穿着长衫，戴着面具。

　　日上三竿，林巧儿穿着大红嫁衣，站上了比丑台。这林巧儿柳眉杏眼，身材窈窕，引得台下阵阵骚动。

　　林老爹先站出来说道：“我家靠水吃水，修了这林水碾。我只有巧儿一女，想招婿养老，现在就来宣布规则：比丑招亲第一项，大家都站到台上来，由巧儿选出三人，进行下一轮比赛……”

　　各种模样的男人们都挤上比丑台，黄元曦却站在台下，纹丝不动。

　　林巧儿选出的第一个男子，嘴巴奇大，歪到左边睑上，看起来很丑陋，接着她又选出一个男子，左眼瞎了，脸上还有一道伤疤；林巧儿继续寻找，脸上却露出失望的表情。林老爹大声问：“还有没有更丑陋的人？请站上来。”

　　“还有。”黄世文一把将黄元曦推上台去。黄元曦站在林巧儿面前，用手紧紧地按住面具。

　　林巧儿面带微笑，温柔地说：“公子，不要害怕，请摘下面具。”黄元曦慢慢地摘了面具，台下顿时惊叫一片。

　　林巧儿却不害怕，看着黄元曦的脸说：“你就是我选的第三个人，其余的人请退下台去。”

　　其他男人都心服口服地退到台下。林老爹拿出三个豆荚，递给三个人：“现在是比丑招亲第二项，你们说这豆荚是拿来干什么的？请演示一下。”

　　歪嘴拿起豆荚看了看，剥了一颗豆放在嘴里。左眼瞎拿着豆荚看了又看，却按兵不动。黄元曦一看就知道这是吹哨豆，他小时候最喜欢玩的。他熟练地掐掉豆荚的尾部，把里面的豆倒了出来，放在嘴上。可他的嘴里没有牙，怎么也吹不响。

　　左眼瞎一直偷看着黄元曦，于是学他的样子，把吹哨豆放在嘴上，吹出“呜呜呜”的声音来。

　　接着，林老爹端出了三条桃花鱼：“现在是第三项，请你们用自己的方法，把三条鱼做熟。”

　　三个人拿起桃花鱼，跟着林老爹来到河边，这里除了石头，还有干树枝。歪嘴用石头砌了一个三角灶，找来一个土罐洗净，把鱼放在里面。

　　左眼瞎站着不动，仿佛在思考。黄元曦捡来干树枝，燃起一堆火。左眼瞎这才把鱼穿在一根树枝上，直接放到黄元曦的火上烤。

　　黄元曦左右看看，发现河边有棵橘子树，他摘下几片橘子叶洗干净，包裹着鱼，放进火堆里。

　　歪嘴的鱼最先做好，他端着土罐走到林巧儿的身边，激动地说：“请林姑娘品尝一下。”林巧儿尝了一下鱼汤，忍不住赞叹：“鲜美无比。”歪嘴笑了。

　　左眼瞎也不服输，拿着烤得金黄的桃花鱼过来，递给林巧儿。林巧儿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品味着，说道：“外焦里嫩，满口余香。”左眼瞎也笑了，挑衅地看着歪嘴。

　　这时，黄元曦的鱼也熟了，他用两根树枝把包着橘子叶的鱼夹起，林巧儿迫不及待地去剥橘子叶，手上烫起了一个水泡。黄元曦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吹了一下，说：“吃橘子鱼不能心急，要等叶子凉了才能剥开。”

　　林巧儿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慢慢地吹着鱼，放进嘴里。

　　比丑招亲三项考验结束，林巧儿和林老爹耳语了一阵。林老爹走上台，摸着胡须，高兴地说：“小女已经选出贤婿，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家寒酸，请大家喝了喜酒再走。”

　　台下的人都起哄：“林老爹，你别卖关子了，林姑娘到底选谁做夫婿？”

　　林老爹走到三人面前，拉起黄元曦的手：“他就是我的贤婿。”

　　当日，黄元曦就穿上大红喜衣，和林巧儿拜了堂。进了洞房，林巧儿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床上。黄元曦没有勇气去揭新娘的盖头，只是低声说：“林姑娘，我这么丑，你不害怕吗？”

　　“我不害怕，当年你正是因为救我，才变成这副模样的啊！”

　　黄元曦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天，黄元曦跑到河里捉魚，被山贼掳走，

　　五花大绑地关在一间黑暗的小屋子里。黄元曦吓坏了，大声哭泣。忽然，黑暗中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大哥哥，你别哭，只要你家里人拿钱来，他们就会放你出去。”

　　黄元曦睁大眼睛，惊恐地问：“你是谁？”

　　“我叫丫头，被山贼掳来一个月了，可我爹还没有凑够赎金，我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除了交赎金，就没有别的办法出去吗？”

　　“我已经挖了一个小洞，能爬出去，你敢不敢和我一起逃跑？”

　　就这样，丫头给黄元曦解开绳子，两人从小洞里钻了出来，沿着小溪往下跑，天亮的时候.才到了山腰。两人饿坏了，坐在小溪边喘气。黄元曦看到小溪里有鱼，就跳了下去，捉到两条鱼。

　　黄元曦用干树枝燃起一堆火，摘下几片橘子叶包裹着鱼，放进火里。丫头在草丛里摘了几个豆荚，也要放进火里。黄元曦笑了：“这是吹哨豆，我吹给你听。”

　　他掐掉吹哨豆的尾部，放进嘴里，吹出悠扬的声音，丫头拍手笑道：“真好听！”看到鱼熟了，她伸手就去拿，结果手上烫起了一个水泡。黄元曦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吹着，说：“吃橘子鱼不能心急，要等叶子凉了才能剥开。”

　　两人吃完鱼，有了精神，往山下走去。不料几个山贼突然出现，把他们抓住押了回去。山贼头子拿着长烟杆，敲着黄元曦的脑袋：“你们两个小鬼竟然敢逃跑，我打断你们的腿！”

　　黄元曦站在丫头前面说：“是我带着丫头逃跑的，你就惩罚我吧！”

　　“好！我就成全你！”山贼头子说着，拿出一个爆竹，塞进黄元曦的左腮帮子里，只留引线在外面，“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说，到底是谁领头的？”

　　黄元曦拿手指了指自己。几个大汉按住他，点燃了爆竹……

　　想到这里，黄元曦抱着头跌坐在了床上。林巧儿揭开盖头，紧紧抱住他，泪流满面地说：“这些年，我和爹爹一直都在寻找你的下落，想要报恩，可当时忘了问你的姓名，无处可寻。我怀疑你已经毁容，就想到了比丑招亲，没想到老天开眼，我终于找到你了……”

　　选自《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