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夏

　　如果十二生肖里有蜗牛，言颂一定属蜗牛。从小办任何事都慢吞吞的，旁人急得跳脚了，她还不紧不慢。就这样慢慢准备高考，慢慢考研，慢慢找工作。一晃到了二十五岁，闺密陆陆续续有男友了，她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闺密追问她是否有意中人，她一脸甜笑。

　　确实有目标，她进公司第一天就关注了隔壁部门的某人，几番打听才知道對方比自己大一岁，没有女友，帅气优质男。

　　虽说同一家公司，但两年来两人却没有说过话。两个部门在大厦的同一层，却是出电梯门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只有早晨八点在电梯里偶然相遇，能远远地看一眼。他总是一脸笃定的神色，在电梯里极少说话。大约一年后，她才在电梯里第一次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一点点低缓的沙哑，温暖有磁性。

　　慢吞吞地暗恋了两年，减了十五斤赘肉。当她终于下定决心主动搭讪时，却突然生病了──是小时候流行过的病，感染的人腮帮子会肿成一只仓鼠。老妈给她找来了民间偏方──“用捣烂的仙人掌敷在腮帮上”。原本计划的搭讪暂时搁置，脸上敷着仙人掌汁液的言颂狼狈无比地去上班。

　　平日里心心念念在电梯里一定要遇见他.一周也就遇着两三次。今天祈祷千万不要遇见他，可才一进电梯就遇见了。

　　她尽可能低调地缩在门边不引起他的注意，可一个熟络的同事突然咋咋呼呼地问：“小言你今天脸怎么了？怎么糊一脸绿色……这是啥？”

　　“我生病了，这是偏方用来治病的仙人掌汁。”她尴尬地戴上口罩，余光斜了一眼旁边的他。他依然是平日里的神色，仿佛并没有听到她们说话。小言心酸，哪怕她变瘦变美，也依然没有入他的眼半分。

　　恰好他的同事也在，小声问他：“听说你离职了？”

　　“上个月交的离职报告，今天最后一天上班。”

　　他们的声音很小，却还是入了言颂的耳朵。她一瞬间僵成岩石，听不见旁的一切，所有人世间的喧嚣都成了空茫的蜉蝣，她被抽走了魂魄，手脚都失了力气，晃晃悠悠跟着同事出了电梯……他很快就跟着自己的同事走了，言颂站在大堂里，满脑子都是一个句子在盘旋──

　　“他要走了，他离职了。”

　　同事见她不走，拉拉她的手。

　　“呃，你怎么哭了？”

　　“没有，没有啊。”

　　她摇摇头，发现自己的眼眶里涌出了悲伤。

　　原来爱情真的有早晚，一切都能慢慢来，唯有爱情不能，慢了一刻就误了终生。

　　不能再错过了。顾不上病痛和脸上难看的仙人掌汁液，熬到中午休息时间，言颂拿了份文件作为掩护径直去了他的办公室。暗恋如此折磨人，她曾心酸地以为，只能在电梯里偶遇看他一眼是多么卑微的事；她曾乐观地以为，总有一天自己会变得足够自信，能够毫不自卑地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我喜欢你很久了”。两个部门之间这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她花了两年时间才鼓起勇气走过去。

　　他办公室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他走了，连座位上的仙人掌盆栽都不见了。

　　言颂心如死灰，一路慢慢踱回自己的办公室──直到看见他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里还抱着仙人掌盆栽。

　　他倒是自来熟，还在翻她桌上的书。

　　“你？怎么在这儿？”好在她的办公室是独立的，不然一定让同事笑死。她的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

　　“原来你认识我？”他自嘲地笑笑，“在电梯里碰见，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他放下仙人掌盆栽：“这个留给你敷脸，我走了。”

　　她红着脸说谢谢，眼睁睁看着他起身准备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人家都已经到办公室了，怎么能不开口要个电话呢？

　　言颂鼓起勇气：“那个，你的电话……”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言颂，听说我们公司有规定，不欢迎办公室恋情。”

　　“呃……是。”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在这家公司上班，那么从明天开始，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追你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笃定温柔。

　　那盆仙人掌在暖黄的阳光里闪闪发光。

　　选自《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