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抱着一个纸箱刚进屋,欢欢便迎上去,打开纸箱一看,立刻高兴地叫起来,这么多鞭炮呀,太好喽,太好喽!
正在和面的娘听到欢欢的喊叫。从厨房拐进屋,看了看纸箱里的鞭炮,沉下脸说,老东西,你想开鞭炮厂咋的,这得多少钱?
没几个钱。爹嘿嘿笑着,伸手钩来旱烟盒子,这不过年了嘛!
有点儿钱就嘚瑟。娘瞪了爹一眼,对二林媳妇说,你不用给我打下手了,带上冰车子,领欢欢到冰场玩玩。
这……二林媳妇有些犹豫,硬是被欢欢拽出了屋,我要滑冰车喽!
娘搓搓手,回到厨房继续做饭。爹点着了第二支旱烟,漫不经心地问正在写对子的二林,工作上咋样?
二林放下手中的笔说,还可以。
干工作,应该把“还”字去掉。爹瞪了二林一眼,没想到你老实巴交的,也能做出不稳当的事。
二林的脸红了,爹,那事我也是被逼没法了,只跟我们领导念叨了一下,没办,还让领导批评了一顿。
批评得好!爹说,下回我再去,非请你们领导下馆子不可。
二林说,我们领导不会喝酒。
不喝酒就不能下馆子了?爹吼了起来,我要表扬一下你们领导,对你这样的人一定得好好管教,再犯错误,就坚决开除。
爹,我知錯了。二林低下头。
下回就是天王老子求你也不行,心里活动一下也不行。爹的口气突然严厉起来,你要记着,违反原则的事天塌下来也不能干。
二林连连点头,是,是。
爹说,其实,我担心的是小林,自己没个主见,处处听媳妇的。他媳妇太势利,出的主意都不是正道啊!
小林比我聪明,知道该咋做,用不着担心。二林说。
爹叹了口气,就怕他的聪明用不到正地方。
饭好的时候,小林还没有回来。
娘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问爹,再打个电话问问?
问多少遍了,总说快了快了,咋这么没准头?爹拍了拍欢欢的小脸,不等了,马上开饭,我家大孙女早都饿了!
吃到半道,眼里布满血丝的小林拎着大包小裹回来了。娘瞅了瞅屋外,问,就你自己?
小林说,她家那边有事,今年就不回来了。
娘有些失落,怏怏地坐到一边。爹白了小林一眼说,有个屁事,人家是城里人,嫌咱这儿埋汰,没暖气。
爹,她家是真有事。小林忙解释。
谁不来咱都照样喝酒,照样过年。爹一边说着,一边兀自喝了一盅酒。
吃过饭,爹对二林媳妇说,打点儿糨子,把二林写的对子都贴了。
二林媳妇应了一声,出去了。
趁这工夫,小林把二林拽出门外,哥,求你件事。
二林问,咋?
小林说,昨晚陪领导打了一宿麻将,把过年给爹妈和欢欢的钱都输没了。
二林说,现在这形势,你咋还敢赌博呢?
领导好这个,这也没办法。年后局里要进行大调整,我还想进步不是?
二林说,还是稳当点儿好。
这个我明白。小林说。
二林说,我手里只有一千多块钱,不知够不够。
给爹妈的钱够了,给欢欢的就没了。小林有些为难。
二林说,欢欢的就别给了。
小林说,那哪行?我这当叔的没给她买啥,压岁钱总得给吧。再说,二嫂可在一旁看着呢。
二林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偷摸管你嫂子借点儿。
这样也行。小林笑了,我的事,千万可别跟爹说啊。
二林说,你放心。不过,工作上你可把握好了,别让爹妈太操心了。
两人正说着,欢欢从屋里出来了,拽着二林的手说,爸,爷爷叫你和小叔进屋有事。
爹在屋里不停地抽着烟,脸色沉重得像一块云。娘一边揩着眼泪,一边叠着一张张黄色的草纸。
别哭了。爹对叠完纸的娘说,你领着欢欢帮二林媳妇贴对子去吧。
待娘和欢欢出了屋,爹喷了口烟,对二林和小林说,今年为啥我非得让你们回家过年?我和你娘一年比一年老是事实,但还动得了,你们一年也能回来几趟看看。只是,只是……爹咳了几下,大林在部队上忙啊,八月份来信说年底回来,十月份就牺牲了。虽说大林没了,可我和你妈觉得脸上有光。
小林哆嗦了一下,感觉脸上的泪很烫。
明天就是年了,我给我大儿子寄点儿钱,在那边买点儿好吃的好喝的。小时候不听话,我打过你两树条,如今大了,懂事了,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爹说完,夹着一沓黄纸,颤颤巍巍往外走。二林和小林跟在爹身后,径直向村口走去……
一户心急的人家率先点响了爆竹,一支支爆竹轰然升空炸响,把漆黑的夜空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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