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刚

　　那一年我十六岁，早早地离开了学校，在城里一个小工厂当学徒。

　　我刚从学校出来，确实很笨，老板、师傅对我的训斥也就成了家常便饭。可他们越训我，我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半年的时间里，工作总是磕磕绊绊不顺利。

　　一天，我迎来了特殊的考验，厂里临时接到了一个急活儿，恰巧师傅在外做工，厂里只有我干得时间长一点，而且相关技术我也懂，老板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并特意交代一定要干好，因为他下午要去别的地方联系工程，一周后才能回来。

　　这是我第一次独立承担任务，说实话，我心里很渴望，也很紧张。渴望的是，我想证明—下我已是一名成熟的技术工；紧张的是，这个活儿总价三万多，要是出了差错，那我可担待不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活儿真的出错了，所有的材料全都切割完了我才发现，尺寸算错了，也就是说，这些材料大部分都用不上了。那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立即给师傅和老板打电话，他们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采取补救措施，最后，这个活儿虽然没赔钱，但也没挣到钱。我第一次独立承担任务，就这样惨败收场。

　　那一段日子，我天天自责，也陷入了将被辞退的恐慌，只好千方百计地弥补过失。发工资那天，我怯怯地对老板说：“这个月工资我不领了。”谁知，老板狠狠地把钱扔给了我。每天中午十五元的饭钱，我提出要五元就够了，被老板狠狠地瞪了一下，然后照常把十五元的饭钱给我。每次讨论工程方案，我也不再发表意见……

　　没过多久，厂里又来了一批活儿，老板又让我干，可这回我说什么也不干了，谎称头痛干脆请了病假，我真的害怕再出错……

　　一晃，到年底了。这天，老板突然召集大家一起吃饭。是不是要辞退我？我怀着心事跟老板和工友们来到饭店，老板要大家—人点一个菜，可我没有点，静静地坐在那里……

　　饭菜都上桌后，老板先说话了：“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吃饭，主要是最近活多，大家累得够呛，我请大家吃顿饭犒劳—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小程来厂里今天正好一年了，庆祝—下，明天涨工资，转技术工。”

　　老板的话一出，我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一向严厉的老板眼里也含着泪，对我说：“小程，人生路上谁都有可能犯错，但不能低三下四地活着，也不能畏首畏尾地活着，你说你不要工资，中午就拿五块钱饭钱……”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你以为你摆出可怜相，大家就会同情你吗？你还这么年轻，偶尔失败又怎样？铆劲往前闯，肯定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希望你明天能变个样。”

　　老板的一席話让我的泪水彻底奔涌出来，许久，我才平静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从那以后，我彻底改变了，或许是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一切都异常顺利起来。半年后，我便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

　　选自《三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