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小时候有一次难忘的经历,至今还记在心上。
那时他四五岁,和奶奶住在乡下,那里有很多矮房子和大片大片的麦田。那天他独自去田地里找奶奶,正是麦子金黄的季节,小小的他抬头便看见海一样的麦田翻滚着麦浪。麦浪的尽头是连绵的青山,那么壮观那么美。他看了好长时间,萌生了穿过麦田的念头。
他和奶奶说去那边玩儿,便磕磕绊绊地拨开麦穗朝山的方向去了。奶奶没在意,可到了黄昏,奶奶准备回家时,才发现他不见了。
奶奶向村里人打听,一问才知道,他跑到了张二婶家的麦地里,老人就沿着田垄把他给拎了回来。
“当时我也没多想,就是想去那边看看。小腿肚被划破流血了也没注意,被奶奶拎回家一顿胖揍。”他说。
他还说,至今都记得那种感受,就好像冒险一样,有一种很兴奋又带着未知的紧张的感觉。“如果穿过了麦田,也许真的会是一片美得惊人的景色呢。”他遗憾地说。
可惜后来他随父母到城里读书,童年留在心底的那片麦田,再也没有机会穿越。
我和他是初中和高中同学,现在大学毕业三年,还一直保持联系。所以当我邀请他出来和老同学聚一聚时,他欣然同意了。
其实他做过很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许多同学提起他都印象深刻。
高一那年的劳动节假期,班长组织班里的同学去爬山。五月一日那天早上,我们坐着租来的车呼呼啦啦就出发了。
爬山的地点我们常来,我们每个人都对山路的走向烂熟于心,为了好玩,我们决定不走石阶,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于是所有人都在山坡上散开,但大都还是沿着石阶蜿蜒的方向往山顶爬。快到山顶聚集的时候,一个女生突然弱弱地提了一下他的名字,说他怎么不见了。我一惊,抬头环视了一圈,果然不见他的踪影。于是急忙喊班长,班长立刻叫上几个男同学原路返回,剩下的人则继续登顶。
所有人早该料到他又要“另辟蹊径”,他不是一个外表帅气的男生,在班里以逗他人为乐。但他却是个很固执的人,总爱做一些别人听了都会感叹“疯了吧”的事:他曾试图在化学实验中按自己的想法混合气体液体;试图不参加中考跑到野外的河边折芦苇;试图在寒冷的冬天去郊外的森林里探险……他自己美其名日冒险,然而这些“试图”却并不被大家看好,甚至还产生过严重的后果。但无论如何,他的奇思妙想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每次挨批后,他都是脖子一梗,冒出一句:“我愿意。”
那次也一样。山顶上的人吃过午饭后等不及他们,陆陆续续下山了。下山的时候和班长他们打了个照面。这个特立独行的男生此时正趴在一名男同学的背上,膝盖划破了,脸也划破了。他一抬头,目光朝这边看来,整个人突然一下子精神了,举起手里一朵漂亮的花,说:“你看,我摘给你的。”
我旁边站着我们班的班花,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抿嘴笑了笑,没说什么话。
后来问班长,班长说,那厮爬山的时候,专拣偏僻的路走,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有一道特别吓人的山缝,他觉得跨过去能抄近路,谁知道脚底下那块石头是松的,打了个趔趄差一点儿掉下去,幸好只是山缝,没把他给吞了,不过摔破膝盖疼得走不动了,就坐在那儿等人来找他。山缝这边有些没见过但很漂亮的花,也还算有收获。现在看来,他收获大了!
后来,班花问他:“干吗要走那么危险的路?”
他说:“我想把那朵花摘给你。”
一个女孩如背景般站在暗处,是爬山时最先发现他不见了的那个女孩,她默默地低着头,我们都知道她喜欢他,是第一个喜欢他的女孩。
那件事之后,他打敗了两条街比他相貌好实力强的竞争对手,和班花在一起了。
他自称冒险达人。我曾经问他:“你不害怕吗?冒险很多时候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他笑着摇头:“不怕,我已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我不想留下遗憾。”
后来,他考上了一所二流大学,大学期间各种折腾,先是做网站,后来又到处打工,再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倒腾些奇怪的东西。毕业一年后,他拿着自己申请了专利的成果开了一家公司。现在,他的公司已经小有名气了。而曾经的那个班花,早在他收到二流大学的通知书时就离开了他。
“我从来没想过停止,我需要一直探索,冒险是一种精神。男人嘛,就该这样永不言败。”
同学聚会的餐桌上,大家都聊得很开心。他有些激动,喝了点儿酒,又好像有些失落。我调侃他:“如果现在还有比较冒险的事情,你还会不会说‘我愿意?”
气氛突然微妙起来,除了他,我们所有人都面带微笑,等待着什么。
门开了,一个女孩走了进来,依稀能看到高中时期稚嫩的模样,只是,这次不再是背景了,她气质优雅,仪容美好,看着他笑。
他也看着她,脸上仿佛又浮现出说起小时候穿越那片金色麦浪时的表情,回答我:“会。”
选自《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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