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岗的他,携妻带子女回到故乡小镇。在镇街口支起了一个油条摊,和妻子秀云炸起了油条。
村人们端着饭碗,站在街对面,一边吃饭一边议论。他们咋也弄不明白,一个堂堂大学生,国家干部,怎么回乡炸起了油条,莫非犯了错误不成?
日头爬上了树梢,赶集的人们渐渐多起来。人们从冬林的油条摊前经过,不免好奇地看一眼。那出锅的油条短小而又丑陋。与他斜对面蛤蟆的油条摊前,人们站成了一溜,油条刚刚出锅,就被人们抢走了。而冬林家笸箩里的油条已经堆得小山一样,一个买主没有不说,还招来了几个看笑话的人。
哎哟,冬林这油条咋象烧火棍一样?
啧啧,冬林这油条能当狗腿卖了!
说得夫妻俩无地自容,冬林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工厂连续两年的不景气,已经把手头那有限的积蓄花光。为了养家糊口,他借钱与别人合伙做水泥生意,赔了;拉过一车苹果,可卖不到一半就烂掉了,两笔生意下来,赔进去六万多块。无奈,他只好把在县城的房子卖了,还债,落魄还乡的他万念俱灰。他想,我在这个世上还有啥活头?他想到了自杀。
这天下午,冬林正躺在床上,父亲进来了。冬林,你起来。父亲说:整天在家躺着也不是长法,你得找个营生干呀!
屋里死一般地寂静。半天,冬林才瓮声瓮气地说:干啥哩?
你在街上摆个油条摊能不中?
秀云也过来说:我看咱爹这个主意中,炸油条不用多大本,也不用租门面。
冬林叹了口气。想:也罢,再干一次试试,如果不中,再死也不迟。
而现在,最后一个希望就要破灭了。自杀的念头又一次浮上冬林的心头,他决定一收摊就买一瓶安眠药吃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爽快的声音传来:冬林,给我称五毛钱的油条!
愁眉苦脸的夫妻俩抬起头,他们看见汉家嫂向他们走来:冬林,给我称五毛钱的油条!
秀云激动得手都颤抖了,她手脚忙乱地称了几根油条。
汉家嫂把一张票子递了过来。
冬林忙摆手说:不要,不要。
汉家嫂说:这可不行,头一次做生意,我是给你发发市,哪能不要钱呢!
秀云只好把钱收下。汉家嫂说,我看这油条碱放大了,才起不来。
冬林叹气。汉家嫂说:做生意得学会吆喝呀,再说生意开张头三天优惠,人家一斤卖一块五,你卖一块二。
秀云揪了揪围裙,羞红着脸说:张不开口哩。
汉家嫂说:我吆喝一声你听听。说着,她从称好的油条里拿出一根,一边吃,一边大声吆喝,都来买,刚出锅的热油条,一块二一斤!
汉家嫂的声音脆亮脆亮,再加上她那苗条的身材,俊俏的脸蛋,脖子上系着红围巾,往那一站,活脱脱一个电影里的村姑形象,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
赶集的人很快围拢上来,给我称一斤!我要二斤!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堆得小山似的油条就卖了个精光。
风箱重新拉起来了,红红的火苗又蹿起来了,油锅又沸腾起来了,多日未见的笑容重新浮现在夫妻俩的脸上。
从那以后,夫妻俩越干越有劲,生意一天天红火起来。
半年后,他们在镇街上开了一家小饭馆,积累了一定的经验。第三年,大胆走进北京,在西客站附近租下两间门面,卖起了河南烩面。十八年的拼搏,他们在北京买了房,有了自己的连锁餐饮企业。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不祥的消息:汉家嫂患了癌症,没钱动手术,已经躺倒床上半年了。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冬林和秀云匆匆赶回老家,在村长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汉家嫂家。
在一间灰暗的屋子里,夫妻俩见到了汉家嫂。她面色焦黄,气若游丝,仿佛一枚枯叶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汉家嫂。冬林颤声喊道。
汉家嫂。秀云含着泪伏在病榻前:嫂子,你还记得二十年前俺炸油条的事吗?
汉家嫂想了想说:记……记得。
秀云说:那天,要不是你买五毛钱的油条给我们发发市,就没有俺的今天。
汉家嫂说:那有……有啥哩,我就是看……看不到别人作……作难,看到人在难处就想伸……伸手,帮……帮一把。
冬林说:嫂子,正是你那五毛钱,树立了我们干下去的信心。俺也没啥表示的,这五万元给你动手术用吧。
不用了,我知道得了这……这病花钱也没……没用。汉家嫂摆着干枯的手说。
冬林硬是把钱交给村长,嘱咐一定要给汉家嫂动手术。
冬林两口子回到京城一个月后,村长打电话说,汉家嫂没有动手术,她把钱捐给了村小学。汉家嫂说,村小学的房子该翻盖了,多培养几个像冬林那样有文化有出息的人比花到我身上强。
放下电话,冬林的眼睛湿润了。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汉家嫂那苗条的身材,那俊俏的脸蛋,还有她脖子上那条像火一样鲜艳的红围巾。
汉家嫂……他对着家乡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选自《百花园》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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