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劫难后总是渴望安稳,父母回老家前帮杏佛在这座城市租了一个四合院。杏佛对环境很满意,只是房东夏老太太有些刻薄。
“幸福,陈幸福,我说过多少次了,晚上十一点钟之前—定要回来,你今天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
杏佛今晚和同事喝了点小酒,忍不住顶了个嘴:“夏奶奶,您只是我的房东,不是我的监护人。还有,我叫杏佛,不是幸福!”
老太太颤巍巍走到杏佛面前,突然挥起拐杖朝杏佛打来:“陈幸福,你今晚喝酒了?不知悔改的臭丫头,叫你再喝酒……”杏佛忙不迭地躲开:“奶奶您是不是打错人了呀……”
老太太睁大浑浊的双眼瞅着杏佛说:“陈幸福,你翅膀硬啦,敢不认我这老太婆了,看我今晚不打死你!”
最后是隔壁院子里的李奶奶过来拉开老太太,解救了杏佛。杏佛捂着通红的胳膊呜呜直哭:“李奶奶,您说她讲不讲理呀?”李奶奶把夏老太太扶进屋,出来看看杏佛,欲言又止地摇摇头走了。
杏佛求人评理不成,只好呜咽着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响,门被人用棍子顶开了,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风口,两眼通红:“陈幸福,滚我房间来上药。”
杏佛坐在床头不理她。老太太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一边掀起杏佛的衣袖一边念叨:“每次都哭着求我老太婆给你上药……”杏佛被气笑了,任老太太动作麻利地给自己上药……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又把杏佛叫去厨房。她颤颤巍巍地剥了个热腾腾的鸡蛋,然后放在杏佛胳膊上滚。
杏佛一夜难眠,想不出头绪也不敢去问老太太。第二天下班后,她拎了条鱼去了李奶奶家。李奶奶炖好鱼汤,给杏佛盛了一碗,眯着眼睛说:“老夏有个孙女,叫幸福,一年前出车祸走了,家里人都瞒着她呢。”
杏佛捧着半碗鱼汤,在胡同的风口里哭成了泪人,一年前的那场车祸……
“陈幸福,你又跑老李家去蹭吃,女孩子家怎么那么馋呢?”老太太的拐杖眼看着又要落下来了。杏佛赶忙避开,趁老太太没在意擦干眼泪,故作娇嗔:“我是跟李奶奶学做鱼汤,哪像你这么小气不肯教我!”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拐杖,掀开锅盖,扑鼻的香气使杏佛的眼泪又要掉下来。老太太露出笑容:“我老太婆才不叫我的小幸福自己动手呢,我早就熬好喽。”
杏佛含着眼泪喝了三碗鱼汤,惹得老太太又要对她动手:“喝太多啦,太胖就要嫁不出去了。”
天气越来越冷,老太太的身体每况愈下。杏佛回得也越来越早,因为不肯加班被领导批评了好几次,她解释为:“天冷了,我不回家,我奶奶就会一直等我。”
老太太病了,病来如山倒,家人都急得跳脚,可老太太就是不肯治疗,直到李奶奶叫来了杏佛。
“幸福,你哄哄我呀!”老太太像小孩子一样拉着杏佛的手,得意地说,“你哄哄我,我就吃药。”
杏佛舀起药汤送到老太太嘴边说:“你敢不吃药,我就把你的拐杖藏起来,看你以后拿什么打我!”
以前从不准杏佛用的厨房,现在完全成了她的阵地,每天她都捣弄出新花样来两个人一起吃,偶尔也能听到老太太的吼声:“陈幸福,你又浪费我的葡萄酒!”可是更多的,还是老太太的咳嗽声。
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老太太用仅存的力气拉着杏佛的手,认真地摸索着,模糊地叫着:“幸福,幸福……”
杏佛拼命抑制住眼泪,拉着老太太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知道老太太在找什么,去年冬天的一个夜里,有一个叫幸福的女孩在一场车祸中丧生,而她完好的眼角膜,献给了遭到重击而失明的杏佛。
“奶奶,我是幸福,我是你的幸福啊,你摸摸我……”
老太太的手终于如愿抚在杏佛的眼睑上,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轻轻地抚摸过它,喃喃地说:“你不是幸福,你是杏佛……”
选自《故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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