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高峰

　　如果把老西的那些抠门事迹总结起来，用天涯或猫扑体慢慢罗列，再配上一个诸如《吐槽我的极品抠门朋友》之类的标题，是有可能盖一座高楼的。

　　在抠门上，老西虽然半路出道，但一上来他就进入“我的朋友是极品”的阶段，让我们瞠目结舌。

　　不知从哪天起，老西不再买新衣、新鞋，碰到谁有合适的闲着，他就厚着脸皮穿走。我们先后买了智能手机，他还揣着旧款诺基亚死活不肯换。后来他还从三环边上合租的房子里搬去了五环外，因为房租能省下三分之一，代价是早上六点半起床去挤地铁。之后，他每天自己带饭，再不和大家轮流做东吃餐馆。下班后的传统集体项目聚餐、桌游、KTV争霸，他一概不参加。

　　我们都不知道老西怎么了──他收入不比我们少，家里也没出事，女朋友更不是特物质的女孩，可老西一夜之间变成一个抠门得让人觉得陌生的人。我们开始收集他的笑话：每天穿的T恤是街头搞活动发的，一年四季一条牛仔裤走天下，家里床单是大学时发的蓝格子床单、最近两年他的发型一直是两种──先剃个光头，三四个月后理发时已经变成长发……

　　他女朋友也贡献段子：他从来没请她看过电影，甚至连顿麦当劳都没一起吃过，饭统统在家做。洗菜、洗脸、洗衣服的水要留着洗拖把，洗过拖把的水用来冲厕所，冲不完的还会放阳台晾几天用来浇花。他们的约会就是散步，从地铁到家有六站地，他从没打过车……

　　我们听了开始还笑，后来生气，故意生拉硬拽着老西聚餐。可老西上来就先表明，自己是被拽进来的，所以不参加AA制。被我们连讽带刺再加上贬损，他也会偶尔做东，他指定的餐馆又遥远又偏僻，只因为有团购。

　　于是我们叫他糖公鸡──铁公鸡的升级版，铁公鸡一毛不拔，糖公鸡不仅不拔毛，还倒粘。他也不怕我们笑话，实在顶不住围攻他也讨饶，说你们就当是做公益了，好吧。

　　有一天，老西竟主动邀我们吃饭，理由是他买房子了，我们才恍然大悟老西的深谋远虑。我们在发愁一年攒的钱原来能买个厕所如今只能买个门把手，他竟然靠着抠门，买了一套两居室。

　　那顿饭我们是坐在老西新房里的地上吃的，因为屋里什么家具都没有。每人一瓶啤酒，一共八个菜，六个素的，两个荤菜一个炒鸡蛋一个骨头汤。我们不干了，都身家百万了怎么还这么抠门！老西任由我们笑闹，吃完了跟我们宣布，他辞职了。而且新房已经出租，明天人家就搬进来。

　　老西的女朋友解释，老西要去云南义务支教两年。

　　我们哗然，老西笑着说，这是上学时就有的想法，现在终于有机会有条件兑现了。房租抵按揭，每个月还能剩下几百块钱，支教的地方花钱不多。你们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跟我换手机！

　　我们全把手机拿出来，任由老西挑。

　　后来据说老西去云南时没舍得坐飞机，连火车都没坐，提前一个月动身，一路搭顺风车边旅游边去的。他每天课间带学生捡碎砖头和石块，自己动手帮学校把院墙垒上了。然后他又撺掇我们捐款，建起两个乒乓球台。他还想筹建一个图书馆，我们捐的书数量有限，他便利用微博，直到每个教室的角落都有了图书室。后来他又想建操场和音乐教室，这下我们也捐不起了，老西在微博上不厌其烦地@明星，终于有明星慷慨解囊。老西带着学生和家长平整出一片操场，用煤灰铺成一条简易跑道，还把学生围着手风琴上课的照片发上了微博。

　　两年时间要到了，我们都很想念老西，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老西说，他跟女朋友正讨价还价，看能不能延长一年，把学校的英语角弄起来再走。

　　我们庆幸一直对老西有基本的信任，哪怕他抠门到蹭吃蹭喝蹭衣服。老西用“抠”让我们心服口服──生为凡人，不如在睡觉前悄悄布局自己，醒来时，就朝着那个方向去，即使不能到，哪怕接近一点也好。

　　选自《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