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

　　那年，他暗恋一个女孩子。

　　是隔壁班的女生，瘦瘦高高的，浓密的齐耳短发，大大的眼睛，一说话就会脸红，他每次经过隔壁的班，都会不由自主往里看两眼，如果看到她，他的心跳就会加快，快到让他感觉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会借故跑到隔壁班找熟悉的男生借书，这种借口让他觉得自己很幼稚。可是，17岁的少年，顽固地喜欢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哪怕去隔壁班里看她一眼，那种满足就能让他欣喜一个下午。

　　她和他都是走读生，每天晚上下了学之后，他会骑着自行车跟在她的身后，这一跟就是两年，她在东城，他在西城，为了跟着她，他整整晚到家一个小时，因为看到她回家之后，他才会绕路再回到西城。

　　本来，他是有勇气告诉她的，但那次哥们儿说全班男生都喜欢她之后，他决定就此沉默。

　　他和她，考上一南一北两个大学，从此天各一方。

　　虽然距离远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甚至，他常常坐火车来到北方的这个城市，到她的学校门口，他期望能遇到她，哪怕看她一眼就够了，可惜的是，他一次也没有遇到。

　　后来就听说她恋爱的消息，她那么有气质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人追呢？他心里很凉，但仍然坚持一个人。同宿舍所有的人都谈了恋爱，只有他没有，他收到的情书最多，想和他一起喝咖啡的女孩子也很多，他会弹吉他，踢足球最好，写诗最棒，总之，他是让人迷恋的，但又是孤芳自赏的。女生后来给他起了个外号──“冷面王子”。

　　他的心里仍然只有她。

　　他从她的图书证上偷过她一张小照片，黑白的，她羞涩地笑着，他常常拿出来看，后来，照片终于起了毛边。

　　大学毕业后她就结婚了，得知她结婚后他喝醉了酒，然后一个人开着车在旷野里疯跑，那天，在星空下他流了泪，好像失去了这一辈子最最珍贵的东西。

　　不久之后他也结婚了，新娘如同她的翻版。结婚后她就去了另外的城市，那个城市离他住的城市很远，可是，他常常会一个人坐着飞机到那个城市，然后住一个晚上再离开。他来，是为了感受她的气息，这个城市让他心疼，提起这个城市，他就会心动一下，天气预报时，他会留意这个城市的温度，这个习惯，他坚持了很多年。

　　后来，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大家都找不到她了。

　　难道她出事了吗？他很担心，于是在网站上贴出了她少年时代的那张照片，让那个城市的人帮助寻找她。

　　网络帮了他的忙，三天之后，有人跟帖说，这是我们公司的会计呀。

　　原来，搬到这个城市后她改了名字，当他得知自己就要见到她时，他的心狂跳不已，在等待见她的刹那，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終于，她出来了。

　　呆了的是他。

　　她胖了，黑了，染了一头黄色的短发，很胖的大腿上穿着五彩缤纷的裤子，金色的高跟鞋有7厘米高，戴着好几条项链，手上有四五个金戒指，他以为认错了人。可是，的确是她，那模样他仍然认得出来。

　　她张嘴就叫错了他的名字，他尴尬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她问他在什么单位，他说了，她马上说，哎呀，我老公正好和你有业务，你电话多少？来来，快告诉我，我正好想把我们家的业务发展到你们那里……他什么也听不下去了，狼狈地逃了出来，他跑得很快。后来，终于累得跑不动了，他蹲在一棵树下，看到一条青藤正寂寞地往墙上爬着。

　　他觉得他就是那条寂寞的青藤，墙哪里能知道青藤的寂寞呢？

　　好久好久，他的眼泪落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圆点，他终于明白，青春里的暗恋，其实是一个人的战争，你自己打输了、打赢了，其实和别人没有关系。这条寂寞的青藤，终有尽头，秋天到来的时候，叶子就黄了，它就再也不会往上爬了。

　　选自《东方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