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晓风

　　坐上开往丰城的火车后，柳燕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神情黯然地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就关掉了手机，木然地回到座位上。她刚坐下，对面来了位漂亮的姑娘。

　　姑娘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竟低声啜泣起来！

　　大家一问，原来，姑娘是和男朋友分手了，想要寻死。大家赶忙来劝她，可她还是不住地哭。

　　过了一会儿，柳燕不以为然地说：“我看她也就是瞎嚷嚷罢了，想死的，哪有惟恐天下不知的？”

　　话音刚落，姑娘立即停止了哭泣：“我说出来是瞎嚷嚷，难道你是要来真的？”

　　“你说对了，我就是准备去死的，火车到了丰城，我的生命也就完了。”柳燕回敬了一句，声音冷冷的，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望着姑娘不知所措的样子，柳燕笑了笑，说：“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不就是死吗？一了百了。”

　　听柳燕这么说，对面的姑娘竟突然笑了起来：“大姐，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为什么也不想活了，我看，你也不像想死的人。”

　　“我可不像你，一点儿感情的挫折都承受不了！”柳燕哼了一声，“我老公借了一大笔债，带着所有的钱跑了，债主每天登门，我是走投无路。”

　　“我还当是什么伟大的理由呢！”姑娘听罢，嘴一撇，“还不是自己没用！”

　　“你说什么，谁没用？”柳燕瞪着她，“你一个小小的失恋就不想活了，才是真正的没用！”

　　坐在柳燕身边的中年女人听了两人针锋相对的言辞，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把嘴凑到柳燕耳边，小声说：“你是故意激那个姑娘，让她打消想死的念头吧？”

　　柳燕没回答她，继续对姑娘说：“你想死可以，可你想过你父母没有，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不觉得这样太自私残忍了吗？”

　　“那你呢？”姑娘丝毫不嘴软，“看你的年龄，估计也有孩子了，你死不要紧，可孩子怎么办？债务都让你的孩子来背？”

　　正在她们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柳燕身边的中年女人忽然站起来说：“这样想就对了，你们真想死，谁也拦不住，你们死了就没有任何痛苦了，可承受痛苦的却是你们的家人！”

　　这中年女人的话诚恳而真挚，柳燕听后心中一热，再看对面的姑娘，也是一脸严肃，她们俩都沉默了下来。

　　火车到丰城时，姑娘对柳燕说：“我想通了，为失恋而死，太不值得了，你说呢？”

　　看着小姑娘那青春率真的面孔，柳燕展颜一笑：“我也是。”其实，刚才柳燕没有说假话，她查到老公在丰城的地址，准备来与他同归于尽，没想到在车上竟然碰到一个要寻短见的小姑娘，为了打消小姑娘寻死的念头，她最后说了谎。

　　出租车穿过几条街，就在快到目的地时，出租车上的收音机里播出了这样一条消息。主持人说：“刚才在电影学院上学的吴小姐打来电话，说她在开往丰城的火车上，无意中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给家人打遗言电话。为了阻止这个中年女人轻生，她坐在了中年女人的对面，演了一出寻死的戏，并与车上其他不知情的人一起，打消了中年女人轻生的念头。在此，吴小姐点一首《阳光总在风雨后》送给那位中年女人，希望她勇敢地面对挫折，重新站起来……”

　　听到这里，柳燕的心突然像过电一样战栗了，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

　　出租车司机见状吓了一跳，忙问：“大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高兴。”柳燕笑了一下，“对不起，我不去刚才那个地方了，麻烦你再把我送回火车站吧。”

　　选自《故事世界》